再说,明想,泠的个性才没有这么麻烦;他是个与「记仇」或「小心眼」形
容都无缘的大男孩,内在方面足以堪称模范。
明主动询问,而蜜确实回答,这过程看似十分简单、合理,但蜜在次见
到明时,不仅对此不抱多少期待,甚至连想都不感想。倒不是她低估明,只是长
期的失意,已让她习惯用这种方式减少身心负担。
和以前一样,明理解得极快。不要几秒,她整理出的重点,就比蜜一开始传
达的还要多。明的脑筋非常好,虽然不是擅长应付课业的那一型;蜜可不想找一
个和凡诺差不多的人来当喂养者。
打从一开始,会多国语言或熟记上万卷书的内容,都不是成为他们喂养者的
主要条件;明非常的善解人意,这一点,最符合蜜的需求;一般人在择偶时,往
往会以浪漫来略过这项重点,直到多年以后才后悔莫及。
除此之外,明又富有冒险精神;在推理的同时,还晓得保留的重要性,并乐
於在日后一一修正;她也会为了避免失礼,而先把问题拆散,待时机成熟后,再
小心询问;一个具备以上所有长处的人,从古至今都非常少见。很难相信,明的
父母没有刻意去培养,就自然而然让她成为这样理想的孩子。
明在决定要成为喂养者时,即便和大家相处的时间还不算长,却已足以让蜜
觉得,不可能有比明还要适合成为喂养者的人了。
而像这样分享回忆,蜜想,不但不会觉得挫折,还有种解脱感。她已经活了
至少一百五十年,也许前后加起来有超过一百年的时间,她习惯以沉默来面对痛
苦,就算理智上晓得这样究竟有多不健康,身心却早已感到习惯。在不少时候,
她觉得说出来,反而会带来伤害。因为她多数时的谈话对象,是其他触手生
物。
难道非得折磨那些晚辈,让他们也痛苦到活不下去吗?蜜不想成为那样的大
人,所以,她的选项极为有限。
在缺少喂养者的情形下,一但决定要负起养育同伴的责任,就必须表现得像
是一台机械;而在贝琳达死后,蜜的身心更是迅速乾枯。
和蜜一起长大的泠,几乎是目睹全程。他即便伤心,却也莫可奈何。
如今,蜜感受到的舒缓,甚至轻盈,对上个世纪的她来说,是陌生的。
一但明敞开双臂,蜜就不想表现得多么冰冷。她很喜欢被明抱在怀里,就像
现在这样。
无论是进展到哪个部分,明带来的总是温暖;她的话、表情以及视线,都成
功把蜜心中化脓已久的伤口给大致抚平,连那些快腐朽成灰的部分也重新变得茁
壮。
好像真能变得年轻,蜜想,也只有待在明的身旁,这一切才会显得如此真实。
她从未进到明的子宫里,而看到露顺利恢复,让她也有种彻底重生的感觉。
一定要像珍惜贝琳达那样,好好珍惜明;早在好几天前,这句话就出现在蜜
的脑中;之所以没说出来,是怕自己会在开口的瞬间痛哭流涕;虽然已被明安慰
了好几次,但在短时间之内,蜜还不打算表现得过於失态。至少在未来的半小时
之内,蜜在面对她时,只打算摆出其他的表情。
在细节都已经确定清楚后,说起来更为顺畅
「在身体系统上,露和我或泠都差不多;这部分非常明显,几乎可说是一目
了然。她也需要藉着术能来维持身体的正常运作,并同样要使用房子内的肉块来
排出体内毒素。尽管如此,她和我们之间,仍存在不少相异之处;不单是在外型
上,还有脑内的资讯。
「我记得,凡诺在不久前曾说过:下个出生的,会是个真正像小孩的傢伙。
的确,露刚出现在我面前时,没法说多长的句子;就算只是说一个简单的词,也
得配上一堆『呀呜噗』或『哔噜呼』等简单的发音。
「好可爱!」明说,两手扣在一起。下一秒,她慢慢将肚子往上挺。稍微往
前滑的蜜,前脚的爪子几乎要碰到躺椅。
现在,明的颈子和蜜的口鼻几乎贴在一起。蜜先是对着明的下巴舔了一大口,
再伸长脖子,把口鼻都埋入发丝之间。而知道明对露的看法和自己,蜜自然是越
说越起劲:「露在往左转了一圈后,说出『锅子』、『地板』和『小鸟』等词。
嗯──我想,她懂得算多了。
「幸好,她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心;和正常的幼儿一样,只要我们有好好教
她,相信不要几周,她就可以大致描述自己看到的人事物。再过几个月,她或许
就能够像我和泠这样说话。实在太快了些,但我不觉得刚才的预估会和实际情形
差太多。再怎么样,她都是由凡诺做出的触手生物,不能和寻常的人类幼儿相提
并论。
「凡诺应该不会花太多时间教育她,他最近越来越忙,还乾脆把泠丢给我管
了。而这只会让我更加高兴,差一点,我就要在研究室里跳起舞来。我想,露一
定只会在研究室里待一小段时间。也许在几个小时之后,凡诺就会把她交给我照
顾。而我不急着教她算数或文法,事实上,早在次和她的双眼对上时,我就
决定要舍去那些古板的教育思维。
「多数时,我只想陪她玩;我相信,这将有助於她乐在学习;玩乐终究是能
让她培养积极性、认识各项规则、训练逻辑,蹦同时又能迅速认识自己的过程。
听起来非常的健康,虽然非常不合一般教育专家的胃口。而我得很不客气的说,
正因为他们无能,才会鼓励天下父母都把这个阶段的孩童视为是牲畜。
「未来,露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就算我对她有不少期待,也不会强迫她一
直要照着我的想法来行动。除了足够的管教外,也要适度的给予自由;我相信,
这样才有助於健康心灵的培养。
「至於这个世界残酷的一面,我打算过几年再告诉她;虽然不太可能,但若
凡诺没有出手干预,至少四到五年,我会让她觉得自己活在童话故事里。现阶段,
她只要玩得开心,活得自在就好
「我口中的这一套被否定了不知道几个世纪,如今才又重新获得一些专家的
肯定。当然,没被广泛认同,彻底实行的自然是更少了。毕竟──和那种限制多
多,不是打就是骂的教育方式比起来──这种几近放任的做法,给家长带来的安
全感是少一些。
明很认同蜜的见解,却只是一直点头,而没有开口。因为蜜不仅早把她想讲
的话都给讲完,还表达得更好。
好像有点偏离主题了,蜜想,深吸一口气。她在轻咳一下后,说:「露也很
容易被我的尾巴给逗笑,在这之前,我从不认为研究室可以充满如此欢乐的气氛。
然而,越是盯着她的那对小酒窝,我脑中的一段回忆就越是变得鲜明:『我
替你做个杀手型的同伴,如何?』
凡诺是这么说的,就在黑袍男子被打败的当晚;每次我一想到这里,都会感
到很不安。
杀手?先是守卫,然后是杀手,听来不仅可笑,还很幼稚。他不是很在乎自
己在别人眼中是否够聪明吗,说出这种话明显只会带来反效果吧。
他的灵感究竟是来自哪里?我忍不住好奇,是最近上演的舞台剧?书上记载
的历史故事?还是一些仅只是老百姓之间口传的乡野传说,他小时后从父母、邻
居或几位旅人听来的?之中有那几段会同时提到这两种角色,或主角曾经担任过
这两种职业?
而比起在意他在哪边受到什么样的影响,我更在意的,是自己究竟被他归类
为什么,宠物吗?毕竟我比较像是犬科动物,虽然凡诺在最初设计时,可能没对
此思考太多。
「他非常聪明,晓得要完成什么複杂的作品,必须非常重视细节;这部分没
啥问题,只是可能日子一久,也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养成『对主题和基础设定等
却极为随便』的坏习惯。在我眼中看来,一些同样是非常重要的部分,他可能只
花不到三秒就决定,且没留下任何纪录。
「我又是个触手生物,带有不少实验性质。要是不成功,想必他在短时
间之内,就不会再制造出下一个。
全身紧绷的蜜,越说越快:「我之所以最偏离人型,也可能表示只有在这种
外表下,他即便不成功,也不会太觉得遗憾。」
听来是合理怀疑,但此时,蜜不仅呼吸急促,心跳也加快不少;与先前的兴
奋不同,此时纯粹是受到负面情绪的影响;有些担心的明,马上说:「幸好没出
什么问题,我才能够见到你啊。」
不说「你们」,只强调蜜,虽然对喂养者来说,忽略其他触手生物是有些不
应该,但此时,蜜显然需要关怀;明的眼中只有蜜,刻意营造出这种感觉,
实在不够诚实,难免让明有些罪恶感。而明相信,其他触手生物也一定能够理解。
才过不到几秒,蜜的语气就从愤怒转变至悲伤;接下来可能只差不到几秒,
她就会情绪崩溃。除内容极为灰暗外,她还越说越快,这尤其是个警讯。
而多亏明及时提供足够的安慰,在半分钟之内,蜜不仅心跳回稳,四肢的温
度也回升。她把下巴靠在明的左乳房上,说:「终究,与自己或泠比起来,我现
在比较在意露。上次凡诺虽然说要为我做个杀手型的同伴,可前一阵子,我几乎
不怎么在意。毕竟,那听来就是个玩笑,还是个非常无趣的玩笑。我很早就说服
自己,不用太过紧张;就算他当时不是在开玩笑,也应该会改变主意。
「他有吗?」明问,眨一下眼睛。
「没有。」蜜说,慢慢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