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掌柜……掌柜!”柯玖机械地叫着这两个字,无所适从地握着她的手,想把掌心的温度传递给她,他的脸贴上她的,泪水无声落下,润湿了她冰凉的面颊。
莫非昀默默地站在他身后,哑着声道:“她运功散了毒体,真气混乱,又遭毒物反噬,加上血气狂暴,透支内力,奇经八脉受损,身体已残了八分,兼武功尽失。我已尽了最大努力,能不能醒转,全在天意……”
柯玖拼尽浑身力气攥紧她的手,覆在自己面上,止不住悲恸,哭得像个孩子。他眉宇间的青涩为悲伤所掩,下唇被咬得流血。
许久,柯玖止住哭声,嗓音嘶哑,道:“谢谢……”
莫非昀长久凝视着跪在床前的男子,眼前依稀晃过初见时少年稚嫩的脸庞与单薄的身形,回首往事历历,恍然若梦。谁能料到当初那一场相遇,床上女子成为他心头念念不忘的朱砂痣,而今又让他见证她与心上人之间至死不渝的爱情。曾以为那是自己生命绽放光彩的,谁知从始至终他都只是过客。
喉间那一声叹息来来回回终究没有出口,莫非昀道:“饮歌已经走了。他与明前辈之间的恩怨已了,若你肯听我一言,别再去找他。血海深仇,明前辈用命还了,他和许姑娘拼了性命,不过是想让你好好活下去。无论许姑娘能否醒来,你……就好好活下去吧。”
跪在床前的男子,喉结上下滚动着,太多的话如鲠在喉,却不知对谁说。最终,只哑声道:“谢谢……”
莫非昀低头看了看脚尖,到底没忍住,长叹一声:“我走了……七日之后,我会再来。若她醒了,你带她走;若她醒不来,你也带她走。不用……与我辞别。”
柯玖点点头,连珠的泪水砸在手背上。
莫非昀走了。
七日之后,莫非昀果然如约而至,两间房空荡荡无人,桌椅摆放整齐,阳光通透入烫,照着飞扬的闲尘,空气里仿佛还有她的气息。纱帘飘动,轻薄,似有风。
江湖中依旧打打杀杀琐事无尽,恩怨情仇纠葛处处皆有,传闻当年声名赫赫的少年天才明寒之陨落,又有人说近来名震江湖的莫大侠退隐,今日有新人崛起,明日有魔教肆虐,纷纷扰扰,无止无息。
这热血的江湖呵……
距中原是非地足有数千里之遥的大漠深处,开着一家客栈名曰“黑店”,那店中只两人,一掌柜,一小二,乃是一对夫妻。
方圆百里常往来的商旅人都知道,那小二极其惧内,夫人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叫他麻溜地滚,他不敢磨蹭地爬。又说这黑店虽明码标价着抢钱,可那小二的手艺却引得八方商旅尽皆慕名,流着口水排队在外,一串人拉着骆驼等在店外,求一桌美食。然则那白发夫人脾气古怪,看谁不顺眼便手执千金也不得入店,那满脸麻子的只得戴面纱,中年秃顶的只得剃光头,但有不服气者,小二二话不说,上前拎着冒犯者丢出数丈远。
那古灵精怪的夫人因此更生怪事,今日要客人唱小曲,明日要听说书,愈发被宠得无法无天,那些老客,个个修得十八班杂项样样精通,也是奇观。
人皆叹这二人如此恩爱,却不曾得个一儿半女,是夫人身虚体弱,亏得小二也不计较,依旧疼爱如初。
又问小二这般武艺何苦守在这千里戈壁、茫茫大漠中,他也笑得温和,只道有掌柜之处方是江湖,守着她便自有精彩。
这些闲散轶事,自然也写不进那中原酒楼说书人的故事里。
一晃四十年,流沙埋尸骨,只剩几缕白发被细致地安置在锦盒中。
柯玖挺直了脊背呆坐在桌前,满目深情凝视着那白发,柔声一叹:“娘子,黄泉再见……”
“小相公,再见啦……”
“叮——配角逆袭,任务完成!”</P></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