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是一呆,心道:王姑娘既已见疑,我又何必上去自讨没趣但转念又想:这千百人蜂涌而前,对萧大哥群相围攻,他处境实是凶险无比。虚竹二哥已言明两不相助,我若不竭手援手,金兰结义之情何在纵使王姑娘见怪,却也顾不得了。于是跟随群豪,奔上山去。
其时段正游见到段延庆的目光正冷冷向自己射来,当即手握剑柄,运气待敌。大理群豪也均全神戒备,于段誉匆匆走开,都未在意。
段誉到得少林寺前,径自闯进山门。少林寺占地甚广,前殿后舍,也不知有几千百间,但见一众僧侣与中原群豪在各处殿堂中转来转去,吆喝呐喊,找寻萧远山父子和慕容博父子的所在。更有许多人跃上屋顶,登高望,四下里扰攘纷纭,乱成一团。众人穿房入舍,奔行来去,人人都在询问:在哪里见到了没有少林寺庄严古刹,霎时间变作了乱墟闹市一般。
段誉乱起了一阵,突见两个胡僧快步从侧门闪了出来,东张西望,闪缩而行。段誉心念一动:这两个胡僧不是少林僧,他们鬼鬼崇崇的干什么好奇心起,当下展开凌波微处轻功,悄没声跟在两名胡僧之后,向寺旁树林中奔去。沿着一条林间小径,径向西北,转了几个弯,眼前突然开朗,只听得水声淙淙,山溪旁耸立着一座楼阁,楼旁一块匾额写着藏经阁三字。段誉心想:少林寺藏经阁名闻天下,却原来建立此处。是了,这楼阁临水而筑,远离其他房舍,那是唯恐寺中失火,毁了珍贵无经的经典。
见两名胡僧矮了身子,慢慢欺近藏经阁,段誉便也跟随而前,突见两名中年僧人闪将出来,齐声咳嗽,说道:两位到这里有何贵干一名胡僧道:我师兄久慕少林寺藏经阁之名,特来观光。说话的正是波罗星。他和师兄哲罗见寺中大乱,便想乘火打劫,到藏经阁来盗经。
一名少林僧道:大师请留步,本寺藏经重地,外人请勿擅入。说话之间,又有四名僧人手执禅仗,拦在门口。哲罗星和波罗星相互瞧一眼,知所谋谋成,只得废然而退。
段誉跟着转身,正想去找萧峰,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阁中高处传了出来:你见到他们向何方而去认得是玄寂的口音。另一人道:我们四个守在这里,那灰衣僧闯了进来,出手便点了我们的昏睡穴,师伯救醒我时,那灰衣僧已不知去向了。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此处窗房破损,想必是到了后山。玄寂道:不错。那老僧道:但不知他们是否盗了阁中的经书。玄寂道:这二人在本寺潜伏数十年,咱们上下僧众混混噩噩,一无所觉,可算是无能。他们若在盗经,数十年来哪一日不可盗,何待今日那老僧道:师兄说的是。二僧齐声长叹。
段誉心想他们在说少林寺的丢脸之事,不可偷听,其实玄寂等僧说话声甚低,只因段誉内力深厚,这才听闻。段誉慢慢走开,寻思:他们说录大哥到了后山,我这就去瞧瞧。
少室后山地势险峻,林密路陡,段誉走出数里,已不再听到下面寺中的嘈杂之声,空山寂寂,唯有树间鸟雀鸣声。山间林中阳光不到,颇有寒意。段誉心道:萧大哥父子一到此处,脱身就甚容易,群雄难再围攻。欣尉之下,突然想到王语嫣怨怒的神色,心头大震:倘若大哥已将慕容公子打死了,那那便如何是好背上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心道:慕容公子若死,王姑娘伤心欲绝,一生都要郁郁寡欢了。
他迷迷惘惘的在密林中信步慢行,一忽儿想到慕容复,一忽儿想到萧大哥,一忽儿想到爹、妈妈和伯父,但想得最多的还是王语嫣,尤其是她适才那恚怒怨怼的神色。
也不知胡思乱想了多少时候,忽听得左首随风飘来几句诵经念佛之声:即心即佛,即佛即心,心明识佛,识佛明心,离心非佛,离佛非心声音祥和浑厚,却是从来没听说过的。段誉心道:原来此处有个和尚,不妨去问问他有没见到萧大哥。当即循声走去。
转过一片竹林,忽见林间一块草坪上聚集着不少人。一个身穿敝旧青袍的僧人背向坐在石上,诵经之声便自他口出,他面前坐着多人,其中有萧远山、萧峰父子、慕容博、慕容复父子,不久前在藏经阁前见到的胡僧哲罗星、波罗星,以及来自别寺的几位高僧、少林寺好几位玄字辈高僧,也都坐在地下,双手合什,垂首低眉,恭恭敬敬的听法。四五丈外站着一人,却是吐番国师鸠摩智,脸露讥嘲之色,显得心中不服。
段誉出身于佛国,自幼跟随高僧研习佛法,于佛经义理颇有会心,只是大理国佛法自南方传来,近于小乘,非少林寺的禅宗一派,所学颇有不同,听那老僧所学偈语,虽似浅显,却含至理,寻思;瞧这位高僧的服色,乃是少林寺中僧侣,而且职司极低,只不过是烧茶扫地的杂役,怎地少林寺的高僧和萧大哥他们都听他讲经说法
他慢慢绕将过去,要瞧瞧那高僧何等容貌,究竟是何许人物。但要看到那僧人正面,须得走到萧峰等人身后,他不敢惊动诸人,放轻脚步,远远兜了个圈了,斜身缩足,正在走近鸠摩智身畔时,突见鸠摩智转过头来,向他微微一笑。段誉也以笑容相披。
突然之间,一股凌厉之极的劲风当胸射来。段誉叫声:啊哟欲施六脉神剑抵御,已然不及,只觉胸口一痛,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念到:阿弥陀佛便已人事不知了。
慕容博被玄慈揭破本来面目,又说穿当日假传讯息,酿成雁门关祸变之人便即是他,情知不但萧氏父子欲得己而甘心,且亦不容于中原豪雄,当即飞身向少林寺中奔去。少林寺房舍众多,自己熟悉地形,不论在哪里一藏,萧氏父子都不容易找到。但萧远山和萧峰二人恨之切骨,如影随形般跟踪而赤。萧远山和他年纪相当,功力相若,慕容博既先奔了片刻,萧远山便难追及。萧峰却正当壮年,武功精力,俱是登峰造极之时,发力疾赶之下,当慕容博奔到少林寺山门口时,萧峰于数丈外一掌拍出,掌力已及后背。
慕容博回掌一挡,全身一震,手臂隐隐酸麻,不禁大吃一惊:这契丹小狗功力如此厉害一侧身,便即闪进了山门。
萧峰哪容他脱手,抢步急赶。只是慕容博既入寺中,到处回廊殿堂,萧峰掌力虽强,却已拍不到他。三人一前二后,片刻间便已奔到了藏经阁中。
慕容博破窗而入,一出手便点了守阁四僧的昏睡穴,转过身来,冷笑道:萧远山,是你父子二人齐上呢,还是咱二老单打独斗,拚个死活萧远山拦在阁门,说道:孩儿,你挡着窗口,别让他走了。萧峰道:是闪身窗前,横掌当胸,父子二人合围,眼看慕容博再难脱身。萧远山道:你我之间的深仇大怨,不死不解。这不是较量武艺高下,自然我父了联手齐上,取你性命。
慕容博哈哈一笑,正要回答,忽听得楼梯上脚步声响,走上一个人来,正是鸠摩智。他向慕容博合什一礼,说道:慕容先生,昔年一别,嗣后便闻先生西去,小僧好生痛悼,原来翻先生隐居不出,另有深意,今日重会,真乃喜煞小僧也。慕容博抱拳还礼,笑道:在下因家国之故,蜗伏假死,致劳大师挂念,实深渐愧。鸠摩智道:岂敢,岂敢。当日小僧与先生邂逅相逢,讲武论剑,得蒙先生指点数日,生平疑义,一旦尽解,又承先生以少林寺七十二绝技要旨相赠,更是铭感于心。
慕容博笑道:些须小事,何足挂齿向萧氏父子道:萧老便、萧大侠,这位鸠摩智神僧,乃吐蕃国大轮明王,佛法渊深,武功更远胜在下,可说当世罕有其比。
萧远山和萧峰对望了一眼,均想:这蕃僧虽然未必能强于慕容博,但也必甚为了得,他与慕容博渊源如此之深,自然要相助于他,此战胜败,倒是难说了。
鸠摩智道:慕容先生廖赞。当年小僧听先生论及剑法,以大理国天龙寺六脉神剑为天下诸剑第一,恨未得见,引为平生憾事。小僧得悉先生噩耗,便前赴大理国天龙寺,欲求六脉神剑剑谱,焚色于先生墓前,已报知己。不料天龙寺枯荣大僧狡诈多智,竟在紧要关头将剑谱以内力焚毁。小僧虽存季札挂剑之念,却不克完愿,抱撼良深。
慕容博道:大师只存此念,在下已不胜感激,何况段氏六脉神剑尚存人间,适才大理段公子与犬子相斗,剑气纵横,天下第一剑之言,名不虚传。
便在此时,人影一晃,藏经阁中又多了一人,正是慕容复。他落后数步,一到寺中,便失了父亲和萧峰父了的踪迹,待得寻到藏经阁中,反被鸠摩智赶在头里。他刚好听得父亲说起段誉以六脉神剑胜过自己之事,不禁羞惭无地。
慕容博又道:这里萧氏父子欲杀我而甘心,大师以为如何
鸠摩智道:忝在知己,焉能袖手
萧峰见慕容复赶到,变成对方三人而己方只有二人,慕容复虽然稍弱,却也未可小觑,只怕非但杀慕容复不得,自己父子反要毕命于藏经阁中。但他胆气豪勇,浑不以身处逆境为意,大声喝道:今日之事,不判生死,决不罢休。接招吧呼的一掌,便向慕容博急拍过去。慕容博左手一指,凝运功力,要将他掌力化去。喀喇喇一声响,左首二座书架木片纷飞,断成数截,架上经书塌将下来。萧峰这一掌劲力雄浑,慕容博虽然将之拂开,却未得消解,只是将掌力转移方位,击上了书架。
慕容博微微一笑,说道:南慕容北乔峰果然名不虚传萧兄,我有一言,你听是不听萧远山道:任凭你如何花言巧语,休想叫我不报杀妻深仇。慕容博道:你要杀我报仇,以今日之势,只怕未必能够。我方三人,敌你父子二人,请问是谁多占胜面萧远山道:当然是你多占胜面。大丈夫寡不敌众,又不何惧慕容博道:萧氏父子英名盖世,生平怕过谁来可是惧谁不惧,今日要想杀我,却也甚难。我跟你做一桩买卖,我让你得逆报仇之愿,但你父子却须答允我一件事。
萧远山、萧峰均觉诧异:这老贼不知又生什么诡计
慕容博道:只须你父了答允了这件事,便可上前杀我报仇。在下束手待毙,决不抗拒,鸠摩师兄和复儿也不得出手救援。他此言一出,萧峰父子固然大奇,鸠摩智和慕容复也是惊骇莫名。慕容复道:爹爹,我众彼寡鸠摩智也道:慕容先生何出此言小僧但教有一口气在,决不容人伸一指加于先生。慕容博道:大师高义,在下交了这样一位朋友,虽死何憾萧兄,在下有一事请教。当年我假传讯息,致酿巨祸,萧兄可知在下干此无行败德之事,其意何在
萧远山怒气填膺,戟指骂道:你本是个卑鄙小人,为非作歹,幸灾乐祸,又何必有什么用意踏上一步,呼的一掌便击了过去。
鸠摩智斜刺里闪至,双掌一封,波的一声响,拳风掌力相互激荡,冲将上去,屋顶灰尘沙沙而落。这一掌拳相交,竟然不分高下,两下都暗自钦佩。
慕容博道:萧兄暂抑怒气,且听在下毕言。慕容博虽然不肖,江湖上也总算薄有微名,和萧兄素不相识,自是无怨无仇。至于少林寺玄慈方丈,在下更和他多年交好。我既费尽心力挑拨生事,要双方斗个两败俱伤,以常理度之,自当在重大理由。
萧远山双目中欲喷出火来,喝道:什么重大原由你你说,你说
慕容博道:萧兄,你是契丹人。鸠摩智明王是吐蕃国人。他们中土武人,都说你们是番邦夷狄,并非上国衣冠,令郎明明是丐帮帮主,才略武功,震烁当世,真乃丐帮中古今罕有的英雄豪杰。可是群丐一知他是契丹异族,立刻翻脸不容情,非但不认他为帮主,而且人人欲杀之而甘心。萧兄,你说此事是否公道
萧远山道:宋辽世仇,两国相互攻伐征战,已历一百余年。边疆之上,宋人辽人相见即杀,自来如此。丐帮中人既知我儿是契丹人,岂能奉仇为主此是事理之常,也没有什么不公道。顿了一顿,又道:玄慈方丈、汪剑通等杀我妻室、下属,原非本意。但就算存心如此,那也是宋辽之争,不足为奇,只是你设计陷害,却放你不过。
慕容博道:依萧兄之见,两国相争,攻战杀伐,只求破敌制胜,克成大功,是不是还须讲究什么仁义道德萧远山道:兵不厌诈,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你说这些不相干的言语作甚慕容博微微一笑,说道:萧兄,你道我慕容博是哪一国人
萧远山微微一凛,道:你姑苏慕容氏,当然是南朝汉人,难道还是什么外国人玄慈方丈学识渊博,先前听得慕容博劝阻慕容复自杀,从他几句言语之中,便猜知了他的出身来历。萧远山一介契丹武夫,不知往昔史事,便不明其中情由。
慕容博摇头道:萧兄这一下可猜错了。转头向慕容复道:孩儿,咱们是哪一国人氏慕容复道:咱们慕容氏乃鲜卑族人,昔年大燕国威震河朔,打下了锦绣江山,只可惜敌人凶险狠毒,颠覆我邦。慕容博道:爹爹给你取名,用了一个复字,那是何何含义慕容复道:爹爹是命孩儿时刻不忘列祖列宗的遗训,须当兴复大燕,夺还江山。慕容博道:你将大燕国的传国玉玺,取出来给萧大侠瞧瞧。
慕容复道:是伸手入怀,取出一颗黑玉雕成的方印来。那玉印上端雕着一头形态生动的豹子,慕容复将印一翻,显出印文。鸠摩智见印文雕着大燕皇帝之宝六个大字。萧氏父子不识篆文,然见那玉玺雕琢精致,边角上却颇有破损,显是颇历年所,多经灾难,虽然不明真伪,却知大非寻常,更不是新制之笺。
慕容博道:你将大燕皇帝世系谱表,取出来请萧老侠过目。慕容复道:是将玉玺收放入怀中,顺手掏出一个油布包来,打开油布,抖出一副黄绢,双手提起。
萧远山等见黄绢上以朱笔书写两种文字,右首的弯弯曲曲,众皆不识,想系鲜卑文字。左首则是汉字,最上端写着:太祖文明帝讳,其下写道:烈祖景昭帝讳隽,其下写道:幽帝讳。另起一行写道:世祖武成帝讳垂,其上写道:烈宗惠帝帝讳宝,其下写道:开封公讳详、赵王讳麟。绢上其后又写着:中宗昭武帝讳盛、昭文帝讳熙等等字样,皇帝的名讳,各有缺笔。至太上六年,南燕慕容超灭国后,以后的世系便是庶民,不再是帝王公侯。年代久远,子孙繁衍,萧远山、萧峰、鸠摩智三人一时也无心详览。但见那世系上最后一写的是慕容笔,其上则是慕容博。
鸠摩智道:原来慕容先生乃大燕王孙,失敬,失敬
慕容博叹道:亡国遗民,得保首领,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只是历代祖宗遗训,均以兴复为嘱,慕容博无能,江湖上奔波半世,始终一无所成。萧兄,我鲜卑慕容氏意图光复故国,你道该是不该
萧远山道:成则为王,败则为寇。群雄逐鹿中原,又有什么该与不该之可言
慕容博道:照啊萧兄之言,大得我心。慕容氏若要兴复大燕,须得有机可乘。想我慕容氏人丁单薄,势力微弱,重建邦国,当真谈何容易唯一的机缘便是天下大乱,四下征战不休。
萧远山森然道:你捏造音讯,挑拨是非,便在要使宋辽生衅,大战一场
慕容博道:正是,倘若宋辽间战争复起,大燕便能乘时而动。当年东晋有八王之乱,司马氏自相残杀,我五胡方能割据中原之地。今日之热,亦复如此。鸠摩智点着道:不错倘若宋朝既有外患,又生内乱,不但慕容先生复国有望,我吐国蕃国也能分一杯羹了。
萧远山冷哼一声,斜睨二人。
慕容博道:令郎官居辽国南院大王,手握兵符,坐镇南京,倘若挥军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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