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来,往右首山壁上望去,只见那一片山壁天生的平净光滑,但正中一大片山石上却尽是斧凿的印痕,显而易见,是有人故意将留下的字迹削去了。
乔峰呆立在石壁之前,不禁怒火上冲,只想挥刀举掌乱杀,猛然间想起一事:我离丐帮之时,曾断单正的钢刀立誓,说道,我是汉人也好,是契丹人也好,决计不杀一个汉人。可是我在聚贤庄上,一举杀了多少人此刻又想杀人,岂不是大违誓言唉,事已至此,我不犯人,人来犯我,倘若束手待毙,任人宰割,岂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径
千里奔驰,为的是要查明自己身世,可是始终毫无结果。心中越来越暴躁,大声号叫:我不是汉人,我不是汉人我是契丹胡虏,我是契丹胡虏提起手来,一掌掌往山壁上劈去。只听得四下里山谷鸣响,一声声传来:不是汉人,不是汉人契丹胡虏,契丹胡虏
山壁上石屑四溅。乔峰心中郁怒难伸,仍是一掌掌的劈去,似要将这一个多月来所受的种种委屈,都要向这块石壁发泄,到得后来,手掌出血,一个个血手印拍上石壁,他兀自不停。
正击之际,忽听得身后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说道:乔大爷,你再打下去,这座山峰也要给你击倒了。
乔峰一怔,回过头来,只见山坡旁一株花树之下,一个少女倚树而立,身穿淡红衫子,嘴角边带着微笑,正是阿朱。
他那日出手救她,只不过激于一时气愤,对这小丫头本人,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后来自顾不暇,于她的生死存亡更是置之脑后了。不料她忽然在此处出现,乔峰惊异之余,自也欢喜,迎将上去,笑道:阿朱,你身子大好了只是他狂怒之后,转愤为喜,脸上的笑容未免颇为勉强。
阿朱道:乔大爷,你好她向乔峰凝视片刻,突然之间,纵身扑入他的怀中,哭道:乔大爷,我我在这里已等了你五日五夜,我只怕你不能来。你你果然来了,谢谢老天爷保,你终于安好无恙。
她这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但话中允满了喜悦安慰之情,乔峰一听便知她对自己不胜关怀,心中一动,问道:你怎地在这里等了我五日五夜我你怎知我会到这里来
阿朱慢慢抬起头来,忽然想到自己是伏在一个男子的怀中,脸上一红,退开两步,再想起适才自己的情不自禁。更是满脸飞红,突然间反身疾奔,转到了树后。
乔峰叫道:喂,阿朱,阿朱,你干什么阿朱不答,只觉一颗心怦怦乱跳,过了良久,才从树后出来,脸上仍是颇有羞涩之意,一时之间,竟讷讷的说不出话来。乔峰见她神色奇异,道:阿朱,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跟我说好了。咱俩是患难之交,同生共死过来的,还能有什么顾忌阿朱脸上又是一红,道:没有。
乔峰轻轻扳着她肩头,将她脸颊转向日光,只见她容色虽甚憔悴,但苍白的脸蛋上隐隐泛出淡红,已非当日身受重伤时的灰败之色,再伸指去搭她脉搏。阿朱的手腕碰到了他的手指,忽地全身一震。乔峰道:怎么还有什么不舒服么阿朱脸上又是一红,忙道:不是,没没有。乔峰按她脉搏,但觉跳动平稳,舒畅有力,赞道:薛神医妙手回春,果真乐不虚传。
阿朱道:幸得你的好朋友白世镜长老,答允传他七招缠丝擒拿手,薛神医才给我治伤。更要紧的是,他们要查问那位黑衣先生的下落,倘若我就此死了,仪仗队疔就什么也问不到了。我伤势稍稍好得一点,每天总有七八个人来盘问我:乔峰这恶贼是你什么人这些事我本来不知道,但我老实回答不知,他们硬指我说谎,又说不给我饭吃啦,要用刑啦,恐吓了一大套。于是我偷给他们捏造故事,那位黑衣先生的事编得最是荒唐,今天说他是来自昆仑山的,明天又说他曾经在东海学艺,跟他们胡说八道,当真有趣不过。说到这里,回想到那些日子中信口开河,作弄了不少当世成名的英雄豪杰,兀自心有余次,脸上笑容如春花初绽。
乔峰微笑道:他们信不信呢阿朱道:有的相信,有的却不信,大多数是将信将疑。我猜到他们谁也不知那位黑衣先生的来历,无人能指证我说得不对,于是我的故事就越编越希奇古怪,好教他们疑神疑鬼,心惊肉跳。乔峰叹道:这位黑衣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历,我亦不知。只怕听了你的信口胡说,我也会将信将疑。
阿朱奇道:你也不认得他么那么他怎么竟会甘冒奇险,从龙潭虎穴之中将你救了出来嗯,救人危难的大侠,本来就是这样的。
乔峰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该当向谁报仇,也不知向谁报恩,不知自己是汉人,还是胡人,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对是错。乔峰啊乔峰,你当真枉自为人了。
阿朱见他神色凄苦,不禁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掌,安慰他道:乔大爷,你又何须自苦种种事端,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只要问心无愧,行事对得住天地,那就好了。
乔峰道:我便是自己问心有愧,这才难过。那日在杏子林中,我弹刀立誓,决不杀一个汉人,可是可是。
阿朱道:聚贤庄上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便向你围攻,若不还手,难道便胡里胡涂的让他们砍成十七廿八块吗天下没这个道理
乔峰道:这话也说得是。他本是个提得起、放得下的好汉,一时悲凉感触,过得一时,便也撇在一旁,说道:智光禅师和赵钱孙都说这石壁上写得有字,却不知是给谁凿去了。
阿朱道:是啊,我猜想你定会到雁门关外,来看这石壁上的留字,因此一脱险境,就到这里来等你。
乔峰问道:你如何脱险,又是白长老救你的么阿朱微笑道:那可不是了。你记得我曾经扮过少林寺的和尚,是不是连他们的师兄弟也认不出来。乔峰道:不错,你这门顽皮的本事当真不错。阿朱道:那日我的伤势大好了,薛神医说道不用再加医治,只须休养七八天,便能复元。我编造那些故事,渐渐破绽越来赵多,编得也有些腻了,又记挂着你,于是这天晚上,我乔装改扮了一个人。乔峰道:又扮人却扮了谁
阿朱道:我扮作薛神医。
乔峰微微一惊,道:你扮薛神医,那怎么扮得阿朱道:他天天跟我见面,说话最多,他的模样神态我看得最熟,而且中有他时常跟我单独在一起。那天晚上我假装晕倒,他来给我搭脉,我反手一扣,就抓住了他的脉门。他动弹不得,只好由我摆布。
乔峰不禁好笑,心想;这薛神医只顾治病,哪想到这小鬼头有诈。
阿朱道:我点了他的穴道,除下他的衣衫鞋袜。我的点穴功夫不高明,生怕他自己冲开穴道,于是撕了被单,再将他手脚都绑了起来,放在床上,用被子盖住了他,有人从窗外看见,只道我在蒙头大睡,谁也不会疑心。我穿上他的衣衫鞋帽,在脸上堆起皱纹,便有七分像了,只是缺一把胡子。
乔峰道:嗯,薛神医的胡子半黑半白,倒不容易假造。阿朱道:假造的不像,终究是用真的好。乔峰奇道:用真的阿朱道:是啊,用真的。我从他药箱中取出一把小刀,将他的胡子剃了下来,一根根都黏在我脸上,颜色模样,没半点不对。薛神医心里定是气得要命,可是他有什么法子他治我伤势,非出本心。我剃他胡子,也算不得是恩将仇报。何况他剃了胡子之后,似乎年轻了十多岁,相貌英俊得多了。
说到这里,两人相对大笑。
阿朱笑着续道:我扮了薛神医,大模大样的走出聚贤庄,当然谁也不敢问什么话,我叫人备了马,取了银子,这就走啦。离庄三十里,我扯去胡子,变成个年轻小伙子。那些人总得到第二天早晨,才会发觉。可是我一路上改装,他们自是寻我不着。
乔峰鼓掌道:妙极妙极突然之间,想起在少林寺菩提院的铜镜之中,曾见到自己背影,当时心中一呆,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不安,这时听她说了改装脱险之事,又忽起这不安之感,而且比之当日在少林寺时更加强烈,沉吟道:你转过身来,给我瞧瞧。阿朱不明他用意,依言转身。
乔峰凝思半晌,除下外衣,给她披在身上。
阿朱脸上一红,眼色温柔的回眸看了他一眼,道:我不冷。
乔峰见她披了自己外衣,登时心中雪亮,手掌一翻,抓住了她手腕,厉声道:原来是你你受了何人指使,快快说来。阿朱吃了一惊,颤声道:乔大爷,什么事啊乔峰道:你曾经假扮过我,冒充过我,是不是
原来这时他恍然想起,那日在无锡赶去相救丐帮众兄弟,在道上曾见到一人的背影,当时未曾在意,直到在菩提院钢镜中见到自己背影,才隐隐约约想起,那人的背影和自己直是一般无异,那股不安之感,便由此而起,然而心念模糊,浑不知为了何事。
他那日赶去相救丐帮群雄,到达之时,众人已然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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