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问没有对不起这个长子的地方,地位、权力,从未有过任何一点的亏欠,可是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这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儿子竟然会突然暴起?
而且那些跟着曳莽亲卫们手中拿的什么东西?如果没有看错应该是大唐的制式钢弩吧?这么多的钢弩就算是他这个可汗手中都没有,为什么这个逆子手中会有这么多?难道这一切都是大唐在背后支持与策划的么?
“父亲,你在可汗的位置上坐的够久了,儿臣实在不忍心看着您继续操劳下去,所以……您的位置让给我可好?”曳莽口中虽然叫着父亲,但是语气中却没有任何一点尊敬的意思。
“大唐给了你什么好处?答应了你什么条件?你可知道那些唐人是靠不住的,早晚有一天你会……”。
“闭嘴!”面对自家老头子层出不穷的问题,曳莽歇斯底里的咆哮:“不要问我大唐给了我什么好处,这件事与大唐没有任何关系,和其他人也没有关系。”
武装反叛发动的那一刻起,曳莽便已经没了后路,现在看着落魄的老头子心中颇有些快意,以前心中存着的不满一次性爆发出来:“这么多年了,我像一条狗一样任劳任怨,打仗我去,筹粮我去……,可是我最后得到了什么?”
“可是你再看看大度设、拔灼,看看他们都干了些什么,凭什么他们什么都不做却可以享受荣华富贵,而我却要低声下气,我不服,不服!”
真珠夷男沉默了,曳莽的状态明显过于激愤,讲道理已经不能让他改变主意,除了等待援兵说什么都是无用。
可是曳莽真的会给他这个时间么?真的会等到有人来救援?
答案是否定的。
在愤怒的咆哮过后,曳莽狠狠的一挥手,那些跟着他进入牙帐的亲信们立刻举起了手中的钢弩。
“逆子,你竟真敢弑父!”真珠夷男感受到死神的降临,双眼几乎要瞪出血来,他万万没想到曳莽竟然真的会对他动手。
“父汗,您怎么糊涂了?明明是你身边的亲卫被大唐收买,用大唐的制式钢弩将您杀死,孩儿来的晚了些,想要阻止已经迟了。”曳莽的眼中闪过一抹歇斯底里的疯狂,一句话说完之后便狠狠的一挥手。
奢华的牙帐中,制式钢弩特有的声音连绵不绝,夹杂着数声凄厉的惨叫……。
“逆子,本汗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本汗会在地下日日夜夜诅咒你……”亲卫已经全部倒下,外面的嘈杂声也渐渐消失,孤身一人面对着凶神恶煞般的儿子,真珠夷男放弃了一切希望。
不会有人来救他了,生与死的瞬间他想通了很多东西。
是权力的诱惑让他的几个儿子放弃了对他的救援,眼下他的几个儿子应该正在等着他死亡的消息。
只要他一死,立刻就会有一场惨烈的厮杀,在无数人死去之后,最后剩下的一个将会继承他可汗的位置。
只可惜曳莽现在已经根本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甚至就算是解释了他也不会相信。
想到自己的儿子们为了可汗的位置,竟然真的放弃了对自己的救援,真珠夷男脸上露了一丝意味莫名的笑容。
“老东西,竟然装神弄鬼,老子今天亲自动手,看你如何在地下诅咒我!”曳莽被真珠夷男笑的有些心慌,猛的抽出腰间弯刀,一脸狰狞的逼了上去。
“来吧,今天你不杀我,本汗日后定会杀你!”真珠夷男似乎也想通了,扯开身上的袍服,露出自己的胸膛,迎着曳莽的弯刀怡然不惧。
作为对几个儿子不来救援的报复,真珠夷男决定慨然赴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薛延陀内乱,大唐会不会乘虚而入?内乱之后会有多少人死于战火?这些问题随着冰冷刀锋的刺入渐渐模糊,唯有曳莽脸上狰狞的笑意依旧清晰,直到一切陷入永久的黑暗。
真珠夷男死了,死的如此简单,死的如此凄凉,甚至连一个为他哭泣的人都没有。
生前,他统治着广袤的一片草原,帐下部落任他差遣。
死后,陪着他的只有那一身华贵的丝绸与皮草,除了这些便是一地的死尸。
不过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人死万事空,身为草原上的一代枭雄这些事情他早就已经看开,能够痛快的死在战刀之下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总好过在卧榻上病体缠身。
可是,整件事情并没有因为真珠夷男的死而结束,他的死亡只是一个开始,一个让薛延陀走向灭亡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