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临清,雇与刘家使唤,已过了三个年头了。只一个小丫环,唤作瑞儿,伶俐乖
巧的,甚得卜氏欢心,虽然才十四岁,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也颇具姿色,只因
专注于家事,每天忙裡忙外的,对人道之事,还是个雏儿,半知不晓的-
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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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
偶然一日,天气十分燥热,卜氏热不过,叫取澡水来,虚掩上了房门,把上
盖的纱衫儿脱掉了,下面脱掉纱裤,只栓了一条单裙。瑞儿那时节正忙著厨房炊
膳,一时走不开,一大桶洗澡的热汤,就由存儿提进房去。存儿提了热汤,突然
推门进来,倒吃了一惊,但见:
脸似红桃朵朵鲜,肌如白雪倍增妍;
虽然未露裙中物,两乳双悬绽又圆。
存儿见卜氏脱得半光,往后一退,不敢竟入。卜氏先是一惊,忙胡乱拿件衫
衣遮体,骂道:「小奴才,进门也不会应一声,快拿汤进来,你自退去。」存儿
听了,才忐忑的提进汤来,倒在澡桶裡.
卜氏道:「你带上房门,去罢!」存儿走出房门,把门带上,悄悄的躲在外
间,打从板缝裡张望。那时天也还亮,又不曾关窗,明明白白看得见裡面,好不
有趣。存儿十五岁了,二月生,虽不识字,但因常干些粗活,倒也长得经精壮结
实,看起来差不多十七八岁了。平昔又曾跟著对街一户人家的家丁,到娼楼解闷,
与裡头一个叫喜儿的姑娘狎弄过,已不是童男子了。与那瑞儿同一屋子供人使唤,
偶而摸摸身子,打情骂俏的,虽然有意瑞儿的姿色,瑞儿也有心对存儿的勤快,
但因瑞儿胆子小,两人倒不敢放肆;而存儿虽早经人道,可是像美人入浴这等旂
旎春光,也从未见识。存儿看了好不难过,两隻眼被钉著直直似的,只顾看著裡
面。
卜氏坐在桶裡,洗了一阵,叫一声:「小瑞儿!来替我擦擦背。」那小丫头
在厨房忙著,那裡叫得应。
卜氏骂道:「这小丫头,不知往那裡玩去了,再也叫她不应。」只好自己把
手擦了一阵,又把身子向外仰著些,兜著水洗那阴部。
洗了一阵,口裡嘆道:「我这小小年纪,这般生得娇嫩,苦守著寡,再不得
个标标緻緻、风风流流的小伙子,陪著我,天唉!教我怎麼了!」长嘘短嘆了一
会,又叫声:「小瑞儿奴才!」
那小瑞儿丫头,正打从外面来,应了一声,飞跑进来,存儿躲避不及,被她
看见了,问道:「存儿,你在这裡瞧什麼?」存儿慌忙往外跑了。
瑞儿推门进去,卜氏骂道:「妳这小奴才,那裡去了,怎麼存儿提水?叫了
妳也叫不应?」
小瑞儿道:「厨房裡正忙著哩!怕奶奶久等,先叫存儿提水进来。」
卜氏道:「刚才妳和谁说话?」
小瑞儿道:「是存儿,打板缝裡往裡面瞧。」
卜氏道:「我在这裡洗澡,这小奴才不知瞧什麼?」慌忙乾净了,起来穿了
衣服,吩咐道:「小瑞儿,叫存儿来,等我骂他。」
小瑞儿忙叫声:「存儿,奶奶叫妳哩。」
存儿只道当其恼他,慌慌张张走进房来,心裡打算死赖。只见卜氏带著笑骂
道:「小奴才,家主婆洗澡,你瞧什麼?好大胆的小贼!」
存儿道:「小的不曾瞧见什麼.」
卜氏又道:「你听见我说什麼不曾?」
存儿见卜氏不十分发恼,已自放下胆了,也笑笑儿道:「听见的。」
卜氏道:「你这奴才该死,我也不打你了,不得乱说!」
卜氏为封他口,又叫声:「小瑞儿!妳来,你在昨日汪奶奶家送来的罈裡,
打出一壶苏酒,赏他与妳喝了。」
瑞儿应了声,脸颊却一阵燥热,红遍到耳根,存儿则是笑嘻嘻的,携起瑞儿
的手,就往外走去了。
卜氏在房裡,看见存儿、瑞儿携手走了出去,看他俩成双成对的模样,又听
见那存儿、瑞儿在外间曖昧的说话声,心中慾火又是一动,恨不得马上就弄得标
緻喜爱的人来,搂抱一处,弄做一团,有一曲「吴歌」为证:
弗见小郎君来心裡煎,用心摹拟一般般;
开了眼睛望空亲个嘴,连叫几句俏心肝。
卜氏想了嘆,嘆了想,一夜不得安眠。毕竟想道:「说来我风华正盛,且寻
个标緻人儿,再作理会。家裡雇的下人,不消说是粗蠢,一个小廝只十五岁,倒
也伶俐,叫他帮寻个人儿也好。只是他寻来的未必中我的意,须等我看中了一个,
叫他去走脚通风,这便使用得著了。」打算定了,反睡了去。直到巳牌时分,方
才起来。
从此以后,卜氏把十五岁这个小廝也待得更好了。每日无事,常到门首,闪
在门背后,看那来来往往的人,指望看上个好的,叫小廝做脚。存儿见卜氏守完
了两年零三月的孝,随即打扮的妖妖嬈嬈,不比当初老实了,心下疑惑,又不见
她有一毫走作,只是常常在门首看人,不像寡妇的规矩。存儿心下虽如此想,却
不敢半点放肆。
那一日,卜氏叫存儿到一旁,道:「你要善待瑞儿,可不许到外边乱来。」
存儿道:「我知道哩!瑞儿也有意跟我,请奶奶成全。」
卜氏道:「等过几年,你跟瑞儿成事些,奶奶再让你们送作堆。」存儿听了
好心欢喜。
卜氏又道:「有一件事教你去做,做得来,赏你一件道袍穿。」
存儿道:「恁奶奶要做什麼,小的都会。」
卜氏道:「你这小奴才,谁要你做什麼.这胡同子裡,有个小秀才姓王,你
认得麼?」
存儿道:「隔得七八家,怎不认得?奶奶妳为何知道他?」
卜氏道:「一向知道的小官儿,肚子裡文章好,考了三个头名,做了秀才。
论起来,今年已是十四岁了。前日我在门首张街,他走过去,一表人材,生得又
标緻又长大,像个十七八岁的光景。这几日连连见他,好不仰羡,你去打合他来
和咱说句话。事情办成了,就做一领道袍子赏你,瑞儿也要看顾你哩!」
存儿笑嘻嘻的道:「小的明日就去。」
且不说卜氏在家想念王嵩,却说王嵩自从进了学,那些同进的朋友,道他是
年少高才,三三两两,请他吃酒或是会文。又有那不学好的,见他生的俊俏,指
望骗他做男风的勾当。真正门多车马,户满宾朋。但他心性古怪,若是茶前酒后,
那不学好的,哄骗他做男风,他便骂起来道:「我又不是小唱,我又不走雇与人
家操的,这等可恶!」从此就不与这朋友往来了。若是三朋四友,请他到娼楼饮
酒,他就飞也似的瞒著母亲去了。一般说说笑笑,搂搂亲亲,像大人模样,只是
娼楼的人要留他睡,他便推故走了。
偶一日,正打从家裡出来,刘家的存儿上前迎著道:「王大爷,小的有句话
要稟.」
王嵩道:「你是那一家?有什麼说话?」
存儿道:「知己话,没人去处才好说。」
王嵩道:「也罢,你这裡来。」重新走到自己门裡道:「这裡没人来,你只
管说,不妨。」
存儿道:「小的就是北首刘家。」
王嵩道:「北首刘家,你家秀才相公死了,谁叫你来?」
存儿道:「相公死了两年多了,主母还不到二十岁,年轻貌美,守著寡,上
没有丈夫,下没有儿女,仰慕大爷文才高,人物好,叫小的请大爷去说话。」
王嵩道:「说什麼话!我年纪小,胆子自然不大,一个寡妇人家,怎敢进她
家裡去?」
存儿道:「不妨事,家裡只一个看门老头儿,除此之外,就小的和一个小丫
头答应著奶奶,并没閒杂人出进。后门通著后街一带高墙,都是咱家的楼,没什
麼邻舍。大爷进去,神不知,鬼不觉,包管大人有好处。」
王嵩道:「我也是风流人物,不是假道学,老头巾,装模作样的。只是胆子
还小,慢慢商量停当才敢进去。你家奶奶我从不认得,几时先把我瞧瞧,或者我
动了火,胆子就大起来也定不得。你如今回去,多多回復你奶奶。事宽则完,从
容些儿好。」存儿应了,各自分路。
王嵩往南去了,存儿回到了家裡,一五一十说与卜氏。
卜氏道:「何不扯了他来?」
存儿道:「奶奶也得他肯走,怎好扯得他来!」
卜氏心知急不得,便吩咐道:「小瑞儿,再打出一壶酒赏他。」
从此存儿日日去请,有时王嵩出去了,有时遇见了,说了几句,又没功夫,
足足走十多个日子。
这一日,存儿本想约瑞儿一齐上街,打算买件小掛送她穿。跑了一回,寻瑞
儿不著,却劈头撞见了王嵩。王嵩半醉不醒的,道:「你家奶奶,既有我的心,
如何不在门首与我相看一看,也动动我的火,好约个日子哩!」
存儿道:「大爷既要相看,小的回去与奶奶说了,明日早饭后,就在门首,
王大爷只当走过去,就好看见了。」
王嵩道:「就是如此,我明日来看。」
存儿回家裡来,把方才的言语,又与卜氏说知。卜氏暗道:「我脸儿好,年
纪小,不怕他瞧,等他日裡瞧瞧,动了火,进来也走得快些。」
这一夜整备,卜氏忙著重整风流,此时已是七八月秋天了,暖了酒,自斟自
饮,吃得半醉,把棉被换新的不打紧,又重薰香了,在炕上不便,床上也铺了厚
厚的锦花垫褥,就像小娘子迎接情郎似的,正是:
花迎喜气皆今笑,鸟识欢情亦解歌。
到了次日,卜氏打扮起来,梳了个苏意头儿,胭脂香粉,金釵髮簪的,真是
香艳动人。上身穿一件浅桃红软纱袄儿,罩件鱼肚白縐纱袄儿,穿一件大红纱裤,
雪白纱裙,尖尖的四寸三分小脚儿,穿著红鞋儿,好不齐整。连早饭也不想吃,
走到门首看街耍子,又教存儿去通知王小秀才。
且说王嵩夜来说的话,倒也酒后忘了。存儿又到门去请,他才想起前话。把
衣领提一提,弱冠的巾儿整一整,不紧不慢的,踱将过来。卜氏故意把身子露出
来,恁他去看。王嵩?起头来,果然又红又白,还是有那小女儿家的模样,裊娜
娉婷,好一个绝色女子。王嵩心裡想道:「这样标緻,就是我桂仙表妹,也不过
如是。想不料临清地方,就有这两个绝色,我自然得亲近她一番,也不枉人生在
世。只是寡妇人家,不可造次,慢慢计较进去便了。」王嵩神往似的看著卜氏娇
羞的模样,偶而还闻到飘来的幽香,就与那卜氏隔著十来步远,两下立看个不了。
小廝存儿眼尖,走近王嵩的身旁,王嵩回过神来,只与那存儿说句:「黄昏
时节,你到我门首来。」就见远远一个同进学的朋友,只得走去拱拱手,一同走
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