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没说来做什么,谁让你脑补得太美好。”
杨沉生气归生气,仍然轻车熟路地领我到了那个位置。墓碑上只刻了许俊彦三个字,并无具体生卒年月。
我俯身将白玫瑰放在碑前,他也放下花,然后抱着手臂退到不远处:“这下满意了?”
“妈妈给我选的这个位置挺好。”
抬头可以看见几座山,墓园里绿树成荫,风景尚算优美。而且稍远一点的地方还埋了其他人,鬼生估计会很热闹。
杨沉的表情扭曲了下:“依我说,现在人活得好好的,干嘛在墓上刻自己名字,早该把这碑掀了。你也真不嫌晦气。”
这周围似乎是特意圈出来的,唯独右侧立了一块空白墓碑。我问他:“那是你的?”
他点了点头。我笑了:“有没有人说过你幼稚?”
“有啊,你。”他没好气道,“但我暂时用不上,估计得再过个七八十年。
“没想到你忌讳这个。当初在我旁边买墓地的时候怎么不讲究了?”
杨沉顿时哑然,过了半晌,他低声说:“那时候哪还有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要不是有人拦着,我恨不得把你棺材都带回家。再说活着不能相伴终身,死后能葬在一起也好。以前看过一句话,生同衾,死同什么来着……”
“生同衾,死同椁。”
我笑了笑,“这是赵孟頫的妻子管道昇写的,‘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当时我学赵孟頫的楷书,书法老师在课上说过这个典故。”
“玩浪漫还是古人在行。”他顿了顿,又别扭道,“我知道你觉得好笑,但我当时心都快痛死了,只有这样做才能好受点。”
其实一点都不浪漫。
赵孟頫爱上年轻漂亮的女孩,他的妻子却有自己的原则,无法接受纳妾之事,于是写了一首《我侬词》委婉表达心意。
这个常被用来证明爱情的著名句子,正是出自此词,多么荒谬。
我望着杨沉。
当我从杨夫人那里得知,杨沉什么都没和我说,却私下做好了要孩子的准备时,事情就再也无法挽回。
宋城走了,安德烈疯了,在他眼里一切尘埃落地,这些“大事”的决定权又回到了自己手中。
最后一次。他总是说,许俊彦,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忍耐最后一次逾越。
见我久久不语,杨沉的色有一点忐忑:“你不高兴?我说错什么了吗?”
其实他真的在改变。
虽然脾气一如既往的烂,虽然还是会因为小事与我争吵,可他已经懂得观察我的情绪,会忍着怒意主动递出台阶,也会小心询问我的想法。
可他也真的没变。
如果我对这件事让步,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有人将陌生的婴儿抱到我面前,告诉我它身上流着我的血,要跟杨沉一起好好抚养——否则它的人生就会同我一样不幸。
我明白,父母破碎的婚姻对杨沉的影响过于深刻。在他眼中,新生命是完整的象征,是一道无法破坏的感情桥梁,更是一把牢牢锁住对方的锁。
可我做不来委曲求全的管道昇,他也不是易被说服的赵孟頫。
如果能用一句“生同衾,死同椁”感化对方,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那么多貌合离?
我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年纪很小,你恐怕没什么印象。”
“在许家那个花园里,对不对?”他说,“你从树上爬下来,头上还有树叶,像个小泥猴。我给了你一件外套,你一直没还我,后来也不提这茬,我就以为你忘了咱们以前见过。”
“原来你记得。”
我侧头看他,他略带得意地笑,俊美的脸上采飞扬,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和你有关的事,我怎么会不记得?”
我慢慢微笑起来,轻声喃喃:“可以了。”
他的爱,他的誓言,他的一心一意。曾经我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全部已经得到。
杨沉没听清,问道:“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你以前的样子。”
我向他伸出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阳光下闪耀。
他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我现在就在你面前,愿意看多久就看多久,干嘛还记挂着以前?走吧,这地方太冷清,待久了不好,我们快点回家。”
我没反抗,任由他拉着我往外走,回头看向两方相同的洁白墓碑。蓝天绿树之下,它们挨得那么近,像有一对爱侣埋葬此地。
许俊彦和杨沉的爱恨纠葛,终于画下一个句号。
第249章
七月。
地中海的一座岛上。
“哥哥,我去游泳了。”
“好。”我正忙着看法务发回来的文件,听见安德烈的话也只点头,“别玩太久,晚上你有一个会要开,画廊那部分的工作还没收尾。”
他嗯嗯两声,凑过来亲了亲我的嘴唇:“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