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温暖的灯光,过了很久才低声说:
“他……他只是站在那里,我就能感觉到那种吸引力,快要吞噬我的一切。当我和他做爱的时候,我觉得很完整——这种感觉难以描述,好像我们本该如此,而我终于补上了自己缺失的部分,我终于是我了。”
吴冕耐心的听我说完,轻轻叹了口气:“俊彦。”
“嗯?”
“你太了解你自己。”他说,“这样不辛苦吗?”
我摇了摇头。
当年的女医生无奈的指向我心脏所在之处,她说:许俊彦,其实你知道自己的病症在哪儿,你已经做了自己的医生。
不。我只是诊断,却无法治愈。我知道一切痛苦的源头,却无法解决。
“通过你的描述,我提供一些我的看法,如果你有异议,随时可以打断我。”
吴冕温声说,“俊彦,你弟弟是你缺少的事物的集合。他代表着亲情,被呵护,父母的疼爱,这些是他吸引你的光环。和他性爱仿佛可以沾染他身上的光芒,这样就能间接感受到那些使你完整的事物。可是事实上这样只是一个替代的安慰剂,并不能满足心理真正的渴望,甚至逼得你经越来越紧张。”
“我们需要的是解决问题,那我们就去满足需求。你需要的是不是性,而是真正的亲情,真正的爱。”
吴冕毕竟是个单身父亲,照顾人细致又体贴。他收拾了客房让我住下,我本来想去住酒店,他执意不肯:“现在都快凌晨一点了,折腾来折腾去对身体不好,你要早点睡,才会容易开心。”
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大半夜的情绪失控麻烦人家还借住,但他却摆摆手:“我是医生,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就是为了让你们有事求助。和我说什么客气?”
在安德烈的话题之后,吴冕并没有趁机刨根究底,聊了些轻松的话题让我平复情绪。我对此很怪,他似乎并不像我遇到的其他的心理医生,恨不得一下子把我的想法掏空,反而很克制自己的“好心”。
对此吴冕只是淡淡笑了笑:“深夜的确是‘袒露真情’的好时刻,这种时候总是让人容易动情说出内心深处的感受……但大部分人都会在事后特别后悔。”
“比起现在近乎投机取巧的让你告诉我一切,我相信会在未来的某一个白天,慎重考虑后的你会以信任的姿态把过去托付于我。”他说,“很多人来求助已经是鼓足勇气才迈出的一步,所以,我想为我的病人保留应有的尊严。”
我沉默片刻,抿了抿嘴:“你是个好医生,和你相处很舒服。”
“下周末我们还会再见。”他说,为我轻轻带上门,“俊彦,谢谢你今天对我敞开心扉,晚安。”
“晚安。”
一夜无梦。
第二天我早起了一点,悄悄离开吴冕家,在小区外打车先回自己的房子拿文件和衣服。
我刚掏出钥匙插进锁孔,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安德烈站在门后一脸倦意,眼下的一点青色在白皙的脸上特别明显。他看到我的瞬间强打精,露出一个柔美的笑:“哥哥,你回来……”
“你怎么还没走?”
这句话脱口而出,我看到他的眼瞬间暗淡下来,连灿烂的金发都失去了往日的亮色。
向来高傲冷淡的他此时勉强维持着笑容:“我……我等你回来,怕你出事。”
“我能出什么事?”我把外套脱下来扔到沙发上,昨晚气愤崩溃中随手拿的,居然没注意到是安德烈的风衣。我无视他,转身去拿自己的衣服,安德烈像条小狗不屈不挠的跟在我身后,好几次我回身差点和他撞到。
“你到底要做什么?”虽然事隔一夜我已经平静下来,此时也咬牙道,“安德烈,你别忘了昨晚你这么说的……”
“我错了。”他立刻接上话头,“我胡说的,哥哥,我不是故意要说这些,我不是真心这么想。都是因为等你回来的时候我磕多了……”
“你还嗑药?!”好不容易克制下来的火气直往头上窜,要不是赶着去上班我恨不得抽他两耳光,“你疯了?你要我怎么和妈妈交代?!”
安德烈抱住我的腰,脑袋在我的脖颈处蹭来蹭去:“哥哥,我错了,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我就是没试过,想试试看嘛!哥哥对我最好了……唔,哥哥,我等了一晚上都没睡觉……”
要是有尾巴,他早就像个大型犬一样摇起来了。此刻撒娇的他和昨晚那个冷酷恶毒的男人身影重叠,让我有种微妙的荒诞感。被他这么一闹,我原本酝酿好的狠话都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只能烦躁的推开他:“行了,我要去上班,别演了!”
安德烈抬起头,眼里却泪汪汪的泛着水光。他噙着眼泪抽了抽鼻子,松开手转过脸:“嗯……我知道了,哥哥走吧。早饭在桌上……记得带着吃。嗯,我自己反省。”
我头疼得要命,明明知道他本性恶劣,这一切都是为了耍我而演戏,又忍不住责怪自己这样未免太过铁石心肠——就算是演戏,眼下的青黑总是货真价实。安德烈多少投入了成本,起码说明我这个哥哥也并不是他说的那么不值得……他眼圈微红,紧紧咬着下嘴唇,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带着几颗小水珠,实在是我见犹怜。
我揉了揉眉心放软语气:“你别哭……好了,这么大一男人的哭什么?咳……我也不是凶你,但我真的很赶时间,你……唉,安德烈,我原谅你了,行了吧?”
“嗯、嗯,太好了。”他飞快的在我脸上啄吻一下,眼泪刷的就收了回去,看得我目瞪口呆,“谢谢哥哥。”
“你到底为什么……算了。”
我看了眼手表,再不出门赶上上班高峰期就真的麻烦,只好不再说话飞快的收拾。安德烈却仿佛心有灵犀似的知道我那半句未出口的疑问,他轻声说:“因为你是我哥哥。”
我已经换好鞋推开了门,听到他的声音又停下自己迈出去的脚步:“什么?”
“我说……因为哥哥虽然只能是哥哥。”安德烈用近乎柔情的语调,说出来自曾经的我口中、熟悉的那句话,“但哥哥永远是哥哥。”
门合上的瞬间我们对视,我意识到这一幕的景象和昨晚何其相似。那时候我看不清他处于黑暗中的半张脸,现在我发现连光亮中的他,我也完全无法理解。
第82章
……不过对于无法理解的事情,我一般置之不理。我从不指望完全弄懂别人的想法,安德烈也不列外。只要他这段时间乖一点,我可以不去责怪他昨晚的恶毒。
弄清是真心话还是一时谎言有什么意思?我可以原谅他,却无法忘记那一刻心头的绞痛。但我也实在提不起精再和他纠缠这个问题,他毕竟是我弟弟,难道我要为了一时的恶语相向就和他断绝关系?
事已至此,得过且过。
我和孙宁两个现在配合得很好,她有什么意见愿意和我说,我的新想法也会直接告诉她。这才是我原本期待的工作关系,忙了一天,王哥他们各有家室或是约会的人打了招呼先走一步,我也收拾收拾准备愉快的下班。孙宁忽然从办公室出来,问我明天要开会讨论的资料准备了没有。
我对着电子版核查了一边觉得没问题,抬头和她说:“没问题。明天我来主持会议吧。”
“嗯。”她答了一声,罕见的露出犹豫的表情,踌躇片刻问,“你晚上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