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盆被踹翻倒扣,明火熄灭,只剩残片。
下一刻,佛堂外头跟着传来动静,本该负伤的江薇敏捷的跑进来,身后还跟着行色匆匆的孙氏。
江薇指着玉桑道:“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冬芒一脸“我就说嘛”的表情,只能安慰自己,她护着娘子不让她受伤即可,有殿下暗中护航,江家还敢将娘子赶出去不成?
孙氏随后而来,一见江钧玉桑都在,忙问:“这是怎么了?”
江薇连忙拉住孙氏,将她控制在江钧的安全距离之外,一双眼很富有伎俩的红了,委委屈屈道:“母亲,是我不好,我今日去看望了玉桑妹妹,说了些话。”
“本是想让她尽快熟悉家里,便说到每日清扫佛堂的事。”
“玉桑妹妹本想跟来,女儿拦住了,是怕惹祖父生气,谁想……她竟会偷偷跑来。”
简直睁眼说瞎话,分明是你诓来的!
正常情况下,冬芒必定要帮忙解释,可她偷看玉桑一眼,见她稳如泰山,便又迟疑。
孙氏听完女儿的话,望向玉桑:“桑桑……你……”
一双双眼睛注视下,玉桑倏地望向孙氏,利落道:“我是偷跑来的。”
在江薇的认知里,玉桑当场被抓,必定要狡辩,然后拖自己下水,宅内人员简单,她甚少行使这种计谋,因此心里十分紧张,早将辩解的腹稿打好。
玉桑利落说完,她都没反应过来对方说的什么,张口就道:“祖父、母亲你们别信她!不是她说的这样!”
玉桑眉眼轻转,微微勾唇。
诶?
江薇终于反应过来,当场愣住。
玉桑刚才说什么?自己又说了什么?
也是江薇辩驳之时,江钧眉头微蹙,眼微微一动。
孙氏闻言便知有异,连忙把女儿拉到身后,避开江钧的视线,企图大事化小。
可她还没张口,便被玉桑抢了先。
玉桑背脊挺直,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姿态:“姐姐不必为我辩解。”
她转身面向江钧,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这里是我家,我要去哪里就去哪里,要拜哪位长辈就拜哪位长辈,难不成还做错了?”
孙氏和江薇母女当场呆住了。
这、这还是那个温婉乖巧,细声细气的桑桑吗?
何止是她们母女。
玉桑开口一瞬,江钧浑身一震,望向少女的眼中裹挟着厚重复杂的旧日情绪,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一个少年人身影,也是这般自我且执拗——
【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我的命只能由我自己来活,没人能束得住我!】
江钧颤抖的手慢慢抬起指向她:“滚,滚出去!不肖子孙,你没有资格!”
换作江古开一房儿女,别说是惹他发怒,便是沉了脸色都得请罪。
可到了玉桑这里,显然不存在。
江钧的凶冷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铠甲挡开,少女脸上别说惧色,就连迟疑都无。
她望向台上的牌位:“我有无资格拜祭谁,旁人说了不算,我拜祭的人说的才算,若祖父觉得我没有资格拜祭祖母,那便让祖母托梦给我,亲口叫我滚,否则,恕玉桑难以从命!”
江钧脸都气涨了:“你……”
吓呆了的孙氏母女连话都忘了说,呆呆望着这头。
玉桑弯腰将铜盆放回去,作势要继续烧。
江钧又要阻拦,玉桑却抢先开口:“祖父不是想赶我走吗?今日玉桑当众忤逆顶撞,又于堂前冲撞先人,不孝之举罪大过天,祖父何不等玉桑坐实了罪名,如此,您随便捏一条便可赶走孙儿。”
她望向冬芒:“点火。”
冬芒根本跟不上玉桑的节奏,迟疑不动。
玉桑暗道一句没有默契,起身自己去拿火折子。
江钧看着她点火,手都已伸出来,“你做什么?”
玉桑捏着捏着手中书信,平声道:“这些,是父亲的家书,大概觉得祖父一定不想知道他的事,所以都是寄给堂叔。”
她望向江钧:“祖父您不想知道是您的事,可儿行千里母担忧,祖父如何肯定祖母也不想知道自己出门在外的孩儿吃得饱不饱,睡得好不好?”
江钧竟被玉桑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玉桑再不理旁人,自己点火,继续烧信。
“孙儿自小长在外头,不曾于祖父跟前尽孝。今祖父厌我至此,孙儿索性将忤逆祖父之事做够做透,让您名正言顺将我赶出去,若能顺一顺祖父心意,权当孙儿迟来的孝心。”
信一封一封丢进火里,火舌舔过信封上江古林的字迹,江钧仿佛陷入了剧烈的挣扎中,一双手都在颤抖。
“……别烧了、别烧了……住手!”
江钧忽然上前,再次将铜盆夺取,仿佛不怕烫一般倒扣在地,手脚并用扑灭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