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沁一愣,如遭当头棒喝,抬头望向巴德雄。
她恶贯满盈的父亲,虽然她根本不想承认……
但没有这个腐朽肮脏的恶鬼,也没有她的今日。
……谁一生又能真正干干净净?
裴沁跌跌撞撞走出两步,蓦地醒过来。
一掠而起,飞身踏足残刀,几步纵近。
谷中众人皆瞪大了眼睛。有人惊呼:“别意气用事,反让他跑了!”
巴德雄猛然回过,几步后跃,从风虫袋中掏了几回,却没能掏出蛛结。慌乱间,百足虫蛇皆从风虫袋中抖落出来,恍然间以为天上落了一场虫雨。
一刹间,断刀罗刹已至近前。
巴德雄惊恐回头,那刀瞬间从领间刺入蜡染袖袍,将他钉在了残刀剑茎的壁上。
裴沁随后而至,右肘抵上巴德雄咽喉。
左手拔出壁上残刀,高高扬起,就要令他尸首分离。
巴德雄毫不挣扎,盯着悬在头顶那把残刀,眼发亮,“快杀了我……”
这究竟是为什么?他为什么求死……
裴沁死死盯着奸诈苗人的眼睛,试图寻出个答案。
是求死,还是求不死?
程雪渡中蛊的右臂已被她斩断,蛊终不会波及他百骸。
而她这枚残蛊尚未炼成。
若他自甘求死,他怎会甘心?
若他不死,她亦不会甘心……
善弄人心的老贼,终于将这游戏玩到她头上。
裴沁终于犹豫了。
扼颈的手越用力,持刀的手便越发的打颤。
巴德雄舔舔干裂的唇,一鼓作气道,“快杀了我啊。杀了我,你就真的从头至尾,干干净净了。”
裴沁下不去手,崩溃至极。
她这辈子,爱她之人要么因她而亡,要么以爱之名杀人如麻,要么便是因算计而弃我、因算计而近我……贪嗔痴欲,拖泥带水,丝毫不爽。
可若业因果报不能爽快,来去干净又有何用?
裴沁一声大吼,刀光落下,鲜血迸溅。
巴德雄的首级随之横飞了出去,尸身如一粒红泥白印,自残刀上坠落下来。
一同坠下的,还有一抹红影。
裴沁倒在地上,于血泊之中迸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
——巴德雄死前从风虫袋中寻觅到的,是一枚生蛇蛊。
这苗人终是用一身罪孽,成全了裴沁的干净。
叶玉棠顿时醒悟过来,觉得震撼非常。
山谷之中亦因震撼而陷入一脉死寂。
满谷之中,唯有一人动了起来。
骨力啜打量满山之中无人能动弹,方才抓着谢琎跃出池水。
张自贤一死,他自知仙骨无望,立刻躲得远远的,至无人注意的角落留那老头动向。
巴德雄一死,裴沁身携仙骨坠落;他立刻化身一只独行鬣狗,闻着味就来了。
叶玉棠刚回过,手上丝线滑脱,后头人将谈枭握于手,身形一动,跟了上去。
刀冢之中,黑点平步游移,白影如魅掠近,瞬间形影不离。
骨力啜俯首血泊,欲探裴沁鼻息,忽然觉出不妥,猛地回头,与长孙茂打了照面。
他“哈”——地出声。
淡蓝炎针瞬间从口中飞出。
众人惊叫:“不好,娑罗芳梦!”
“长孙公子当心——”
可惜炎针难避,出口几乎便已成定局。
长孙茂似乎也没打算要避,任由娑罗芳梦刺入咽喉。
骨力啜得意大笑,“不曾想,长孙茂也是鄙人手下败将!如此,战功册上又多上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