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曲前辈将它借给你玩?”
“我也不想收的,可是她坚持要将法杖给我,说让我当拐杖使。我说玩坏了怎么办?她说没事,叫我去毛飞廉那儿搞把剑,她也使得趁手。”
“武曲前辈行事,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谁说不是呢?”
“这剑,果真让她给忘了,”谢琎摸了摸背后那把剑,沉思片刻,说,“……不如,还是替她还了罢。”
“……”叶玉棠哑了一阵,方才说道:“你们雪邦月奉银子很多吗?”
谢琎道,“虽不算多,几两银子,也还是还得起。”
“别啊。冤有头债有主,等见她,你若不好意思讲,我替你讲。”她心里头百感交集,觉得现在小孩儿可真招人疼。紧接着又挺没脸皮的说:“让一个晚辈替她还钱,这前辈不嫌丢人,我都嫌。”
彼时船进河岸,清晨时分,太乙河两岸人渐渐多了起来。
时有三五人群集聚在客栈食肆外头,热闹非常。
船行到岸上人群最多的地方,叶玉棠瞥见一群人簇拥着几个胡人。看服饰,所使兵刃,都有些眼生。
她问谢琎:“那些是什么人?”
谢琎一瞥,旋即同她解释:“是回纥来的摩尼教弟子。为首的那一个应该是骨力啜,是摩尼尊主座下最得力的弟子,自称‘小明王’。”
摩尼教她见识过,八年前不过名不见经传的波斯旁门左支,如今阵仗闹这么大,倒真像那么回事。
“终南论剑,为什么会有胡人?”她分明记得,剑老虎江余氓向来“贵中华贱夷狄”,自然不喜胡人同中原子弟论剑。
“是长孙前辈说服的江宗主,约莫四五年前起,终南论剑便有不少羁縻藩镇来的侠客。终南论剑的主判之一独逻消,就是他从哀牢亲请来的。”
独逻消?
听到这个名字,她立刻回想起八年前,收到独逻消那封从哀牢来的战书时,正逢那年剑南瘟疫盛行。
人人都说,蒙舍龙这个时候派他十五岁幼子来挑战中原第一高手,其心可诛。我中原人自不能坐受废辱,必自出讨之。
此言一出,叶玉棠竟不得不应他一战。
那时师父出山去剑南道超度亡魂,走前同她说,你大可不必受人言语挑衅。
可是当时自己是何等心气,怎可能不去?
辞别毛飞廉,去长安找友人借钱时,不巧在约定会战的平康坊同坊酒楼遇到了独逻消。他一见叶玉棠,便背着铎鞘剑,下楼来了。
她至今不知自己是如何败在他手中的。
但她记得平康坊中上万万胡姬酒客,都亲眼看到她这所谓中原第一高手,是如何败在那个十五岁哀牢人手中,又败得何其惨烈。
她不解:“长孙茂和独逻消很熟?”
谢琎道:“武曲前辈去后不久,独逻消亲自去找过长孙前辈。据说两人有过密谈,后来便时时往来。五年前,长孙前辈甚至请他做了终南论剑主判。”
她沉默。
谢琎又说,“这次独逻消也带来一个人,叫郭郡矣,传言相当厉害。听说在外面赌坊中,赌价同我三三开。”
“还有个四,是谁?”
“就是那个小明王,骨力啜。”
叶玉棠哧地一笑,没说话,只是忽然回头打量谢琎。
他一身浅绛短打,背上横背了两把加起来足有十斤重的黑剑,立在船头,远远看去像“乂”字成了精。
谢琎被她看的浑身发毛,往后缩了几步。
哪知面前姑娘却往前走了两步,抓着他膀子大腿各捏了几下。
他吓得跳起来,“郁……那个姑娘,男女大防!”
她浑不在意,站起身问他,“谢琎,你觉得自己跟这两人比,有几成胜算?”
他道,“没比过,不知道。”
她接着问,“想不想得头筹?”
“头筹者能得武曲前辈生前所用的‘长生’,我当然做梦都想。可是砚遇俗子,镜遇嬷姆,剑遇庸才,皆天下之不幸事。我自认不配玷污武曲前辈所持兵……”
文绉绉一段话听得叶玉棠一阵脑仁儿疼。
她打断他,“你不玷污,别人也要玷污。”
谢琎一时语塞。
她接着说,“择兵器有如择伴侣,与其别人玷污,不如自己玷污。”
谢琎点点头,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想了想,又问道,“郁姑娘,你不想拿长生吗?若我没猜错,你武功应当不错。”
她突然说:“习武之人吧,从入门起就得先练个三年五载的下盘。”
谢琎嗯一声,表示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