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景色都是甜酿惯熟的,也要装出个新鲜好的模样来,这日香会,苏夫人带着家人去庙里烧香,笑眯眯对甜酿道:“这庙里求子可是极灵验的,你和池儿成亲也有些时日,倒要去讨一炷香来。”
甜酿淡淡一笑:“是么,那当然要去看看。”
曲池当然也作陪。
甜酿不烧香,只在寺内闲逛,偶尔一瞥,见山门外的茶棚里,一个年轻妇人领着个婢子,婢子手里端着碗桂花藕羹,那妇人脸上溢着笑,喂着个粉妆玉琢的娇纵吃藕羹。
她有几许诧异,撇开曲池,上前唤了一声:“杜二嫂。”
杜若见了来人,也是愣住,将碗搁下,眼里又笑又惊又叹:“甜酿。”
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重逢故人。
“别叫嫂子了,叫我杜若姐吧。”杜若笑着站起来,拉着孩子的手:“蔻蔻,叫姨姨。”
“姨姨。”女孩子软声软气的话语。
甜酿低头看着蔻蔻,又看看杜若,摸了摸蔻蔻细软的发顶,从香袋里掏出个银葫芦送蔻蔻,灿烂笑道:“蔻蔻真乖。”
孩子生得像杜若。
杜若万千感慨,让婢女把蔻蔻抱开,自己和甜酿说话:“是张家的孩子。我和张优和离了,把这孩子带在身边养。”她浅笑,“如今依着我娘家过活,断了前尘往事,一个人带着孩子,不问外事。”
“真没想到……”甜酿感叹,“杜姐姐……”
“日子还算好,我自己有些积蓄,张家对我有些照顾……圆哥儿也喜欢蔻蔻……时不时来信关照一番。”
她看甜酿:“你……如今嫁人了么?”
甜酿指指不远处站的曲池:“去年嫁了,那是我夫君。”
曲池遥遥朝杜若拜了拜。
杜若松了口气,笑道:“怪不得……好相貌呢……来庙里求子的么……”她看着甜酿,“我……陪舅母赵安人来庙里……给窈儿求的……她早两年,已经嫁给了圆哥儿……现在跟圆哥儿住在京里。”
“那很好啊。”甜酿微微叹气,由衷道,“他们两人青梅竹马,很是般配。”
杜若也长长叹了口气:“你走了……也有四年了吧……”
“是啊。”
两人双双感慨,一时无语。
这么沉默着,彼此看了一眼,都释然笑了。
彼此都知道的吧。
两段交织在一起的私情,毫无相干却又互相牵扯,一个和自己的长兄,一个和别人的丈夫。
都有过一段匪夷所思的过去,如今都回到了各自的路上。
蔻蔻在婢女怀中闹着要娘亲抱,杜若上前一步,想去抱孩子,又顿住,问甜酿:“有很多话想问你,又不知从何问起,如今事事都好么?”
“很好。”甜酿回她,也瞧见曲池在朝自己招手。
“我在江都不久呆,保重啊杜若姐姐。”
“你也保重,甜酿。”
两个女子笑着错开。
钱塘往江都的一封信。
这封信出自钱塘杨夫人之手,说的是一件紧要事,曲池和甜酿的新居,不慎失火,烧了个干干净净。杨夫人先妥当处置了一些,余下等夫妻两人回去料理。
那人看过来信,仿着字迹,改了信的内容。
信是写给甜酿和曲池的。
西湖走水,连带半爿居舍都遭了殃,连带着两人的新居和香坊,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甜酿捏着信纸,脸色煞白,喉头腥甜。
第98章
香铺是甜酿耗费无数日夜凝结出来的心血,一旦毁之,于她而言,莫过于天崩地裂。
杨夫人的信语焉不详,只说先处置一些,余下等两人回去料理,实际是什么样的走水,烧尽了多少,还剩多少,小玉夫妻和小云如何,香坊里的其他伙计呢?
甜酿绷着苍白的脸,浑身软绵,揉着信纸,只挤出几个字:“我要回钱塘。”
曲池亦是心痛,一面款言软语安慰妻子,一面叫人去雇舟打点行囊。
曲家乍然闻得夫妻两人要走,才晓得钱塘那边出了事,苏夫人痛惜,紧着替两人张罗行程,又亲自熬煮参汤来安慰继子儿媳,曲父看着曲池一门心思围着儿媳打转,鞍前马后,殷勤伺候,心头略带不满,也只得挥挥手:“既然出了事,那就先赶回去料理。”
临走前,曲池独自来书房辞别曲父,苏夫人在旁伺候曲父喝药,见曲池上前,曲父挥挥手,苏夫人温顺退下,留父子两人说话。
曲父看着眼前的儿子,沉吟片刻:“一间香料铺而已,也值不了多少银子,烧了就烧了,凭曲家财力,开出十间八间也是轻而易举,你们两人回去把余事处置完,就此罢了,回江都度日吧。”
曲池皱眉。
曲父看着眼前的儿子:“你的亲事先斩后奏,我再多说也无益,生米煮成熟饭,我也无可奈何,既然你已成家立业,也稳重知事了,曲家的生意还是要交到你手里……”
又道:“既然是清白人家,又是杨夫人的义女,那也罢了,只是嗣续不可怠慢,妇人家成日在外抛头露面也多有不便,回江都后,让九娘在家相夫教子,你跟着我,从头来把家里的那些营生一项项接着。”
曲池无动于衷:“父亲又不缺我这一个儿子,我下头还有几个弟妹,年岁也都不小了,交给他们不就是了,我和九娘在钱塘过休闲日子就是,不掺和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