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要你手中的披风,你躲开了手,你在我身边,无论做什么,从来不会这样。”甜酿道,“你觉得大哥哥如何?”
宝月支支吾吾:“本来就是婢子的错,大哥儿也没骂婢子,就轻轻说了声……大哥儿脾气很好,对下人们也很好,宝月也不怕他……只是大哥儿有时候……情有点不一样,婢子说不上来怎么不一样,只觉得大哥儿眼睛像冻住了一般,看着心头有点怕。”
甜酿慢慢将手中兰花一缕缕摘下。
何止宝月怕,她也有些怕。
有没有人知道,施家温润如玉,人人夸赞的大哥哥,其实真实的本性不是这般,不温润,不柔和,甚至有些阴鸷和阴沉。
她的大哥哥,伪装的比她还要好。
有谁的亲生爹娘死时,四下无人之际,他能静静的注视着棺木,那一双温情脉脉的眼里,一点也没有伤心,有的只是空白和冷漠。
常年读圣贤书的人,会在抓住自家携款私逃额铺子伙计后,在一家人苦苦哀求下,宁愿把千两的银票都周旋给官府衙差,也要把那伙计的流刑改成死罪么?
在谈婚论嫁的情人对他弃文从商表示失望,想方设法回转他的心意之际,转身就踢了婚事,勾引她最喜欢的婢女,最后惹得她失望另嫁。
性洁爱净的人,日日要沐浴换衣,容不得一丝污秽的人,会去勾栏院里寻欢作乐?
她比谁都怕他,却比任何人都要依赖他,要想尽办法讨他的欢心,也要小心翼翼不让自己引火上身。
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和王姨娘佯装亲母女,骗得施存善把两人带入了施府,虽然日子过的小心翼翼,却也不是毫无一丝破绽,被他察觉后,他却默不作声,还屡屡帮她掩饰,为什么呢?
甜酿不敢想,也不敢猜,她隐约知道答案,却从不去深究,施家的日子过得太久,她已经倦了,王妙娘已走,她也等着,等着明年的亲事,把她也带走。
要努力抓住圆哥哥,无论那婆子是谁,都不能搅乱她的亲事。
第16章
施老夫人带着家中的女孩们从广善寺回家来,一家人俱站在门首等着,见着马车驶入门停定,甜酿上前撩帘,笑嘻嘻的去扶施老夫人:“祖母。”
又问姐妹们:“姐妹们在庙里可住的好?”
施老夫人和几个女孩都下车来,见甜酿采奕奕:“甜姐儿的病好全了?”
“睡一觉就大好了。”甜酿一手扶着自家祖母,一手牵着苗儿,“家中没有祖母和姐姐妹妹们,真是分外冷清,大伙儿再不回来,我都想再回寺里住了。”
施老夫人牵着她的手,笑吟吟的:“好孩子,不过是离了一两日,你就这样惦记。”
桂姨娘和田氏都热络迎上来,听得此言,田氏笑道:“这阖府上下,就数甜姐儿最懂事、贴心。”
“可不,要我说,我这大孙儿和大孙女,都是一等一的好。”
云绮正和芳儿携手下车,听到祖母说话,心头颇有些不悦,暗自嘀咕一声,被芳儿听去,偷偷扯住云绮的袖子,宽慰她的不豫:“姐姐别恼。”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进了正堂说话,斟茶布席,好不热闹,喜哥儿和小果儿绕着屋子打闹嬉戏,施少连也回来的巧,正是人齐的时候,屋里说的正是半月后的中秋节,要提前打点节礼,也要请两个伶人来家里说戏,喜庆一番。
原来是前几日在寺里,施老夫人和赵安人、张夫人闲聊,说起逢年过节的庆祝,赵安人爱听曲听戏,又不爱去戏园子挤凑,常请伶人来家说戏,又说了好些有名有姓的伶人,大大夸赞了一番,施老夫人因此记在了心里。
施少连一听,亦是点头:“既然过节,当然要热闹些,还有标船上送来的新鲜螃蟹,我去拿几筐回来,往各家送些,也让家里人尝尝鲜。”
田氏道:“老夫人要请伶人,那我也请两个弹唱说曲的,来席面上助助兴。”
既然说定,施少连连声吩咐人请账房孙秉老来筹备,要新鲜果品,也要好酒酥肉,席面最好摆在园子里,搭个小棚,一边赏月一边听戏,最好不过。
孙秉老连连点头:“晓得晓得,就按大哥儿的意思办,正巧家里还收着几坛上好的金华酒,配螃蟹最是得宜。”
众人说过一番话,见时辰不早,田氏带着自家几个孩子就往后罩房去,甜酿陪祖母坐着说话,正瞧见苗儿出门前朝她回顾微笑,心知肚明,略坐了坐,也辞别祖母,往园子里去。
苗儿正在荼蘼架下站着,不多时见甜酿来,两人携手在一处说悄悄话,苗儿问道:“人多不方便细问,如今身体可舒坦了吧?”
甜酿点头笑道:“姐姐莫紧张,我哪有半点不好的样儿。”
苗儿倒笑:“倒不是我多紧张,只是有人心里头挂念着,那日你跟大哥哥回的匆忙,他看在眼里,也有些急了,拉着我问来问去的,还说这几日况家小妹妹会去书院一趟,让你递个消息给他。”
况家小妹妹巧儿常跟母亲去书院给况学送衣送食,也常替几人传个只言片语,甜酿眼睛盯着地面,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片残花落瓣递给苗儿:“那就托巧儿把这东西送给他吧。”
苗儿笑:“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懂了。”
甜酿捏着那衰败的花瓣微微一笑:“就跟他说,他若不明白,以后就再也别来见我。”
言语说完,辞别苗儿,自己分花拂柳,回了绣阁。
流光易逝,转眼中秋佳节在即,施少连吩咐人往生意往来各家各处,又往张、况两家亲家都送了螃蟹和新鲜果品,又特别吩咐人,叮嘱了几句,抬着一箩螃蟹和几盆名贵艳菊送去了赵安人家。
赵安人看着门房送来的礼品,颇有些捉摸不透:“谁家送来的?”
“是哨子桥的施家,家里两个小厮抬来的,说是前几日他家老夫人听得安人团圆节里爱热闹,要布席,正逢家里船上送货来,不是什么稀罕物事,只图个新鲜,请安人笑纳。”
赵安人看着地上的东西,和身边婆子说话:“这好端端的……家中哪里缺这些东西,平素也无来往,这如何能收。”
窈儿正拎着只螃蟹腿儿:“娘,这螃蟹好肥,你前几日不是唠叨买的螃蟹鱼虾都不如金陵的好么?这下倒有好的送来了。”
又去看那菊花,粉蕊紫瓣,淡雅高洁,是外头少见的品种,窈儿笑道:“这花我喜欢。”
赵安人亦看看送来的东西,礼节上不高不低,又顺应时令,恰到好处,心头也是满意,让人收拾回了厨房,笑道:“这施老夫人,瞧着慈眉善目的,倒是个通透人。”
身边伺候的嬷嬷笑道:“这施家铺子生意做得也好,前日里老身去买绒线,正去了他家,各色各等,应有尽有,里头人也多,应酬的伙计半点也未不耐烦,还送了老身一两的线。”
赵安人“哦”了一声:“只听闻他家开了个生药铺子,如何又是绒线铺又是标船,到底做的是什么营生?”
恰好那走街串巷,通达人群的梳头婆子也在,笑呵呵道:“听闻这施家是做药材生意起家的,后来开了好大间的生药铺子,还请了大夫义诊,生意兴旺的不得了,后来又连接开了绒线铺,绢绸铺,当铺,听说漕运上还有他家的标船呢,专往钱塘一带贩丝绸,每次那绸布,好几大车都拖不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