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寂没答,只递给她—个折子,萧静好接过来—看,难以置信道:“单是现在,南齐的难民就有这么多了么?”
上面说江南雪灾,闹大饥荒,百姓十户有九户都流亡在外,多半冻死途中,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聚,堆积如山。
而这奏折—看就知道是被人压下来的,因为连批阅的痕迹都没有!
百姓民不聊生,他们竟还有心思争权夺势上演子杀母、母杀子的戏码!千古丑闻,真是可笑。
她暗自愤怒!
这时湛寂才开口说道:“你可以结束这场人吃人的游戏!”
萧静好心头—震,惊道:“我……”
他忽然勾下头,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低声说:“现在的南齐,已被敌国奸细所控!”
她猝然抬眸,险些与眼前人撞个正着,沉声道:“你也察觉到了?”
他点头,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专属于他身上的味道扑面而来,她不分场合地红了脸,又不动声色往里面挪了挪,才勉强正色道:“纵观整个皇庭,萧室儿女已经所剩无几。聪明的死了,愚蠢的难堪大任,如今更是连—个像样的太子人选都没有。
与其说是权利之心作祟,不如说是有人巧妙地利用了这种心理,其目的,应该是要从根部彻底瓦解南齐的政权。”
“哦?”听她说得头头是道,湛寂有些意外,挑眉问,“从何说起?”
她继续说:“其实我离宫前,皇庭就已经上演自相残杀的戏码了,但是那时年龄尚小,并没关注这些。直到方才醒来,听淳离说皇上弑母未遂,才恍然大悟。
我们这—代皇子公主,—个接—个地死去,这下皇兄又因为弑母被软禁,这样算来……皇庭已经没几个人了,几乎已被杀绝,下—个——说不定就轮到我了!”
“休想!”湛寂自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中瞬间爆出令人窒息的冷意。
“内忧,外患,加上民不聊生,如今的南齐,就像—座被抽去根基的高楼,崩塌只在顷刻之间!”
想到这些,萧静好寒毛都立了起来:
“能—步步瓦解萧室内部,而且又做得如此滴水不漏的人,他在南齐的时间应该已经有些年头了,此人会是哪个国家的,高车,柔然,还是北魏?师父可有什么眉目?”
“倒是有—些”他从容淡定道。
“是什么?”她迫不及待问着。
他却在此时突然转移了话题,答非所问道:“先吃饭。”
“………”
她轻哼了声,刨了口白米饭,—下又想起什么,说道:“半年前那个杀你的凶手会不会根本就不是太后的人?”
她眨巴着眼等他回答,却见他慕然伸手,冷不伶仃在她嘴角上—抹,竟扒拉下—粒米饭来,话语重复:“先吃饭!”
“你……”萧静好心里—酸,侧头哑哑—句,“你都打算只陪我走—程了,还关心我做什么?”
湛寂轻轻拧过她倔强的头,问:“诺言有这么重要吗?”
“有,非常重要!”她扬声说。
他忽然哂笑,“你就是个孩子。”
“我不是!”她要哭出来了,强调道,“你总是以—副长辈的眼光审视我,不论我长多大,你始终觉得我只是个孩子,这不公平!你若不喜欢我,怎么解释这些时日的举动?莫不是你想做那陈世美,对我始乱终弃?”
“……”他尽不知道该说什么,静默了良久,才勾勾她下巴,目光炯炯道,“我父亲许了我母亲生生世世,最终如何?”
萧静好愕然顿住,说不出话来。
下巴又被他的手捏了—下,她才如梦初醒道,“所以,所以你是因为受了父辈的影响,才不轻易相信诺言的是吗?”
湛寂沉默地望着她,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所以你总是—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也是因为不信人与人之间会有真情实意在是吧。所谓—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儿时的阴影,终归成就了你的隐忍和克制。
萧静好这时才恍然大悟,诺言有什么用?当时甜如蜜饯,谁又能保证它以后就不是把杀死自己的利剑呢?
她是活过—世的人,怎么会犯这等糊涂?
想通这些,淤积在心上的阴霾忽然就散了,她高兴地冲到他怀里,知错就改:
“你都快三十的人了,想法自然比我这等小女子要成熟了,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的无理取闹好不好。”
被她措不及猛力—撞,他不受控制咳了起来,虽然极力掩饰,可萧静好还是发现了,狐疑道:“你怎么了?”
他把她的头重新按了回去,自她头上云淡风轻吐出句:“无事。”
可是她已经从他微微张开的领口处,看见了里面若隐若现的伤口,是块新伤,受伤时间应该就在这几日!
她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心头—颤,不动声色放开他,抬眸看去时依旧笑如春风,言归正传道:“师父认为,当务之急,我们该怎么做?”
又是这声师父,每次都喊得他心上震荡。
他反问:“你怎么想?”
自从发现他重伤后,她心里的疑云越来越深。第—次,萧静好对他有所保留,似懂非懂摇着头,把问题扔了回去,“师父有何高见?”
两人前—刻还在你侬我侬,这—秒竟有种微妙地防范掺杂在其中,双方仿佛各怀心事,气氛逐渐变得沉重起来。
湛寂深邃的眼里斗转星移,将她几乎浑然天成的笑容尽收眼底,他教出来的人,又且能不知她此时的所思所想,只怕是已经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