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漠说:“我观那阵势,不把梁州城翻个底朝天誓不罢休,清音寺名声远扬,官兵肯定会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之后他再说什么,她都已听不进去,肯定会来……到时候又该逃去何处,自己若被抓,会不会连累到清音寺一干人等?
她都想得到的问题,路琼之不可能想不到,他这么安排,用意何在?
萧静好正出,测试就开始了。
参赛三千余人,第一轮是写数字,从一到一千,要求不能有涂改痕迹,不能乱序,必须把所有数字连贯地写下来才算通关。
侧的是专注力,玄漠就在萧静好旁边,临写前他还热心叮嘱她注意事项。
她对他表示由衷地感谢,不禁感慨,果然是有心向佛的人,连对对手都这般仁慈。
二人正交谈得起劲,有人嬉笑着插话道:“你们两个啷个想的,像湛寂这种高深莫测的佛子,他要的人绝不是靠测试考出来的,定是与他机缘相投的人。表做梦了,拜不了他为师,拜其他人为师也不错嘛。”
他穿着很普通,说的是梁州方言。这梁州城的方言独具特色,再难听的话,一开口就有种莫名的喜感。
玄漠冲他礼貌地笑了笑,萧静好也对他表示友好,点了下头。
机缘相投之人?那肯不是她萧静好,她在心里肯定。
随着钟声一响,大家便聚精会开始写,周遭静得连颗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这种测试,乍一听很简单,但想一个也不写错且连贯地从一写到一千,却非易事。
不管是注意力,还是定力亦或者记忆力,只要受到一点干扰,就很容易写错、写漏。
果然,才开始一刻钟,就有不少人因为写错而砸笔离场,半刻钟后又走了大半。
听见别人叹气,萧静好也顾不得太多,来都已经来了,不拼一把甚是可惜。她聚精会,仿佛将自己置身于安静的书屋,身边只有木香味和墨香味,忽然变得心静如水起来。
待她最后一笔落下时,场上约摸只剩下百来人,玄漠和方才飙得一口好乡音的少年也还在。
今日要收徒的禅师们只是开头露个面,为防止徇私舞弊等问题,他们实行了回避制度。
监考僧将卷纸收上去逐一检查,其间又淘汰了几个漏写的,萧静好没被淘汰,这关算是过了。
然这只是个开始,越到后面难度越大。
第二轮比试,方才一到一千的数字还是需要写,而且这次耳边多了干扰,会有僧人给他们念经。
他们不仅需要完整地写下数字,还得背出僧人所念的内容。现场人与人之间不过一桌之隔,且每个考生听的经书内容都不一样。这就意味着必须分开哪些是自己的内容,哪些是别人的。
她为自己捏了把汗,这哪是收徒弟,若能成功通过这些考验,她都可以立地成佛了。
萧静方才动笔,耳边就有经文灌入。
念的是:“因于众生,而起大悲:因于大悲,生菩提心;因菩提心,成等正觉。譬如旷野砂碛之中,有大树王,若根得水,枝叶华果悉皆繁茂……”
周遭嘈杂一片,所有经文乌央乌央混在一起,就是:“……”
她耳边像有千万只蜜蜂嗡嗡飞过,只觉从脚指根到头发丝都是乱的。
因为太投入,她脸色通红,额头上的汗珠大滴大滴落下而没有丝毫察觉。
混乱的记忆里,自己已经是个高挑的成人,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裙,追随一人而去,看不清也看不见,她一直追,前面的人一直走,浓雾弥漫,那道身形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不见。她痴傻地站在原地,捂着胸口问自己为什么要追,他是谁?
经文不可能念到她写完字,那样就太长了,所以她大约写到两百时,耳边终于清净下来。
可恰是这样最容易忘,果然,等所有人把后面的字数都写完时,不少人早就将金文内容忘得一干二净,只得红着脸愤愤离去。
萧静好需要背的是《严华经》最后一节里面的内容。
湛寂有一点说得不错,她很会照本宣科!
她之所以能一五一十背出来,源于她有一个谁也不知道的长处——过目不忘,且听一遍就能记得内容。
当然,这绝大部分原因取决于他们的年龄优势,这个阶段的孩童,听的记忆力远比墨写的记忆好得多。
所以在这个环节胜出的,大多在十五岁以下。
第二场测试结束,百来人又只余下十五人。
一见身旁两人还在,萧静好由衷地表示恭喜:“看来二位才是真正的高手!”
“明明自己就很厉害,还夸我们。我姓刘,家中排行老六,所以叫刘老六,这说不定以后就是同门了,多多关照。”
刘老六的乡音大致听得懂,她笑了笑,问他:“为何想出家?”
“屋头穷,家里兄弟姊妹多,养不起,我不过是来讨口饭吃罢了。”刘老六毫不避讳说道,“你嘞,又是为哪样?我看你谈吐好有文化,不像是穷苦人家,啷个想到来当和尚?”
萧静好被问住了,觉得惭愧。比起他,自己也高尚不到哪里去,他是因为家里穷,为了讨口饭吃;她何尝又不是……为逃避追兵,为了活命而来。
半斤八两,不说也罢。
“郎君你呢?”,她转头问玄漠。
那厢正色回道:“为了信仰!”
好有志气,跟他一比,她觉得自己是真俗。
谈话中,最后一场十五进十的考验开始了。
这次难度前所未有,除了完成前面两项外,自己还得回答出考试过程中身旁经过的人数,重复路过的人只能算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