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自幼接受的便是专门的帝王教育,且宋朝又是明朝之前的中原文明,其兴亡更是被太傅们捏着耳朵从头讲到尾,如何不知其中深意,当下便觉一股耻辱与羞愤直冲天灵盖,目眦尽裂,恨不能即刻同那蒙古士兵同归于尽。
那二人见他如此,嬉笑愈甚:“看这模样,仿佛是懂,只是为也先叫门也是你干的,这未免就叫人想不明白了,到底是懂,还是不懂啊?!”
这俩人嘴也真够损的,深谙杀人诛心的道理。
朱祁镇两眼暴突,口中嚇嚇不止,为首的明军将领把他真给气死了,便挥挥手打发那两个蒙古人离开:“剩下的事情便交给我们吧。”
夜色渐深,蒙古包外的杀喊声此起彼伏,不曾停歇。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这一行明军并不曾带朱祁镇和袁彬出去,只留守在帐中,等待第二日雨过天晴。
朱祁镇心绪激愤,起初还叫骂不止,几个人听得心烦,干脆就把他嘴给堵上了,再见袁彬连声叱骂他们无礼,索性连他的嘴也一块儿堵了。
也先所部本就损失惨重,难以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又被脱脱不花出卖,猝不及防、以卵击石的结果,就是一败涂地,仅剩的几万人被杀的杀、擒的擒,其麾下一众将领、幕僚都被捉住,也先也被明军控制住,听候皇帝发落。
朱元璋十一月中率军出征,到今日已经是十二月下旬,年关在即。
脱脱不花早已溃逃回蒙古去,又有气候和物资补给等方面的问题牵绊,朱元璋明白穷寇莫追的道理,更遑论此次出征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瓦剌失了几十万精锐,也先被擒,蒙古元气大伤,没有几十年的时间,绝对缓不过这股劲儿来,又将朱祁镇和喜宁一并逮住,算是满载而归了。
……
朱祁镇被擒之后,情绪一直都处于激愤之中,他知道朱祁锟御驾亲征的事情,再见看守自己的明军态度,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不愿让这个隐隐对峙过的堂弟看笑话,第二日便冷静下来,道是想要更衣换装,整顿仪容。
没人理他。
一天三饭,定时让撒泡尿,别的时候捆起来就完了。
朱祁镇冷笑,这是想给朕一个下马威不成?
便不再要求,只闭目养,力求不失了天子体面,又开始想见了朱祁锟之后该说些什么才好,该以怎样的态度和情绪同他交谈,才能最大程度的震慑他,让他有所忌惮。
事实上,他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一直到大军还京,那位继承了他皇位的好堂弟都不曾前去见他,丝毫不掩饰他的不屑一顾和轻蔑。
朱祁镇……
朱祁镇憋得内伤了。
文武百官们早就见识过了皇帝的本领,对于他此次御驾亲征,来自朝堂内部的反对声音微乎其微,但饶是如此,于谦、胡濙等人心头也存着几分忐忑与不安,唯恐皇帝阴沟里翻船,将大明带到更黑更暗的深渊去。
直到皇帝大破瓦剌所部、生擒也先,班师回朝的消息传出。
“好啊,上天庇佑!”
几位阁臣老泪纵横,向来刚直的于谦也不禁湿了眼眶,另有侍从飞马往各处衙门去报喜,前线战场上传来的喜讯就像是火苗一样,瞬间引爆了了整个北京。
“英明武若此,真是天授之君啊!”
“果真为太祖皇帝子孙!”
“我大明后继有人了啊!”
消息传到后宫,蔺皇后喜笑颜开,叫宫人们陪伴着往佛堂去还愿,皇太后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与希冀,迫不及待的追问道:“果真已经接回了太上皇?!”
侍从笑着应声,皇太后捂着心口,连声喊“阿弥陀佛”,钱皇后叫宫人们搀扶着跌跌撞撞赶来,苍白面孔上浮现出几分饱含期待的血色:“母后,陛下要回来了吗?!”
较之素日的严肃,皇太后此时便要和颜悦色的多:“是啊,回来了!”
说到此处,她不禁泪湿眼睫,拉着儿媳妇的手,哽咽道:“咱们娘俩,可算是把他给等回来了!”
王师还京当日,于谦率领一众文武百官在京城门外跪迎,见皇帝端坐马上,英姿勃发,心下暗松口气,再瞥见其后被禁军押解看守着的也先等人,更是目露欢欣。
吏部侍郎知道太上皇还京的消息,特意往御驾之后张望了几眼,不曾瞧见太上皇的车驾,甚至连仪制格外突出的车驾都没瞧见,不禁悄悄拽了拽上官吏部尚书王直的衣袖,低声道:“王尚书?”
王直面带微笑,以一种崇敬异常的色,聚精会的看着皇帝,头都没回:“怎么了?”
吏部侍郎悄声道:“怎么不见太上皇?”
王直看着皇帝,不住的鼓掌:“别提他。”
吏部侍郎以为自己听错了:“啊?您说……”
王直:“今天是个好日子,不说他,晦气!”
吏部侍郎:“……”
吏部侍郎默默的闭上了嘴巴。
此前京城保卫战之后,皇帝便真正的站稳了脚跟,一声令下,天下无敢不从,现下裹挟大胜余威,谁敢在此时触他的霉头?
至于太上皇,这都是老黄历了,别提他,晦气!
可谁都没想到,入城回京之后,皇帝第一个提了太上皇。
“朕此处出军,大败也先所部,生擒也先,不仅如此,还抓到了喜宁——”
说到此处,朱元璋浓眉一挑,询问道:“诸位卿家以为,此贼该当如何处置?”
话音落地,于谦便出列一步,寒声道:“此贼之罪,仅次于王振而已,非凌迟处死不足以平天下之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