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后一心想为儿子占住皇位,即便儿子占不住,也得给孙子占住,可在满朝臣工的压力之下——尤其是胡濙自洛阳赶回北京之后,面对这个丈夫临终前安排的托孤大臣,皇太后到底还是低了头,令群臣上笺劝进,朱元璋遂于郊外受笺。
当天午后,朱元璋自大明门进入皇城,遣官禀告宗庙社稷,朝见皇太后之后,往奉天殿即皇帝位,不同于前几代皇帝继位之后大宴群臣,旋即便召开朝议,商讨如何应对来势汹汹的瓦剌。
大明立国近百年,敌军迫近京城,却还是头一遭。
朝臣们分外两派,一派主张全力抗敌,收复国土,另一派主张南迁,避其锋芒。
朱元璋身着十二章衣,头戴冠冕,佩天子剑,目光为十二旒珠遮掩,难辨喜怒。
大殿之上,侍讲徐有贞与同僚争的涨红了脸:“臣此前夜观天象,历数有变,天命已去,唯有南迁可以纾解此祸!南京,昔年太祖皇帝定都所在,正是迁都的上上之选!”
话音落地,司礼监掌印太监金英便出言驳斥,礼部尚书胡濙与内阁学士陈循同样出声反对,尤其以兵部侍郎于谦的反应最为激烈:“京师是天下根本,若有变动,天下人心不定,宋廷当年的教训,难道还不够惨烈吗?有敢议南迁者,当斩!”
两方面争论不休,到最后,终于将视线转到一直未曾发话的皇帝身上。
“望请陛下圣裁!”
朱元璋手扶剑柄,踱步下了玉阶:“朕听闻土木之变的消息传到京师,百姓惶惶,黎庶不安,富户纷纷收拾细软南逃,底下的官吏也是人心浮动、忧虑不已?”
“正是如此!”
徐有贞闻言,以为是得了支持,娓娓道来:“臣并非惜身,只是依照现下局势,实在不可同瓦剌硬碰硬,只需暂避锋芒,休养生息,假以时日王师北上,必定可以重振我大明河山!”
朱元璋嘴角微微一勾,和颜悦色道:“朕倒是有个法子,即刻便可稳定人心,平复士庶惶惶之心,只是须得借徐卿家一物来用。”
徐有贞眼底闪过一抹疑惑,口中恭敬道:“陛下欲借何物?但凡臣有,必定敬上。”
朱元璋冷冷道:“借你人头一用!”说完,拔剑出鞘。
徐有贞但见面前雪光一闪,旋即便觉勃颈处一阵细密疼痛传来,血花飞溅,他面露惊惧,“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太宗皇帝迁都北京,谓之以天子守国门,朕身为天子,若弃国都而奔他乡,来日到了地下,如何还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天子尚且不战而逃,士庶军民又怎能奋起反击!”
朱元璋归剑入鞘,环视一周,厉声道:“自即日起,有敢言南迁者,立斩无赦!”
第164章 朱元璋重返大明后14
徐有贞横尸当场,死不瞑目,大殿之上,文武群臣耳朵里仿佛还回荡着皇帝铿锵有力的声音,心下震颤,短暂的怔之后,迅速反应过来,齐齐跪地,口称万岁。
先前大力提议南迁的几人战战兢兢,冷汗涔涔,唯恐皇帝再翻旧账,一时竟连头都不敢抬。
相反,胡濙、陈循、于谦等人主张留守北京、对抗瓦剌的朝臣们却觉深深受到了鼓舞,面色激动,心中巨石落地,不复再有忧虑。
朱元璋目光在剩下几个提议南迁的朝臣身上一扫,冷冷挪开视线。
若这是洪武年间,他立时便会下令将那几人处死,以儆效尤,只是这时候毕竟是景泰年间,今时不同往日,新君登基,瓦剌虎视眈眈,不好有过于剧烈的动作,且等过了这一关之后,再腾出手来收拾这几个软骨头!
他心下冷笑,收回视线,寒声道:“从前宋朝倾覆,一是因重文轻武,军备废弛,二是因昏君当政,朝廷内部有奸佞小人作乱,前车之鉴在此,本朝不得不引以为鉴!此番土木之变,太上皇固然有失察之责,然而罪孽深重者,莫过于王振也!”
满殿朝臣听皇帝提及王振名姓,色各异,胡濙等忠耿之臣苦王振久矣,骤然听闻皇帝出声清算此阉,面上色大振!
李时勉当世名臣,只因为接待王振的礼节不够隆重,便遭受刑罚,而不愿向王振献媚讨好而被下狱处死的官员更是不知凡几,三年前于谦进京觐见太上皇时,只因为不肯给王振送礼,便被网罗罪名下狱,判处死刑,此后虽经周转得以释放,但那些不似于谦那样令名在外,使得王振心有顾忌的官员呢?
更别说此次土木之变的直接导致者,就是王振这个竖阉!
鼓动太上皇御驾亲征在先,不通军事却硬要指挥在后,兵部尚书邝埜和户部尚书王佐因为出言反对他的决议,在草地上被罚跪了一整日,最后王振见势不妙,大军后撤之时,又想让太上皇往他的老家去停驻几日,光宗耀祖,马上还有几十里地就要抵达的时候,王振又害怕大军到处踩踏了他的田亩庄稼,匆忙传令绕道而行,却在这时候被瓦剌大军追上,成国公朱勇、恭顺伯吴克忠、都督吴克勤先后为大军断后,英勇壮烈,而太上皇与王振则率领其余军队撤往土木堡……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无须再说了。
现下朝中的忠臣良将听皇帝如此直叱王振,皆是面露喜色,大快人心。
吏部尚书王直面有激愤,当即奏道:“王振之罪,又岂止如此!当年三大殿修缮结束,太上皇在宫中延请百官,王振不得列席,竟自比周公,说出周公辅佐成王,功勋卓著,我为什么不能进殿去坐一坐、吃杯酒这等大逆不道的妄言!”
“竟有此事?!”
朱元璋面有怒色:“区区一个阉人,竟敢自比周公!太上皇是怎么惩处他的?!”
王直:“……”
艹!
太上皇不仅不觉得王振自比周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反而打开东华门大门让王振进去,让百官向王振行礼,令他列席。
王直每每想起此事,便觉忧愤不已,再想到因王振而导致的那些个祸事,更是脸色铁青,闷哼不语。
礼部尚书胡濙也弹劾道:“王振扶持私党在前,蒙蔽天子视听在后,身为中官,屡行不法之事!此前翰林侍讲刘球上疏请求太上皇亲自处理政务,不可使权柄下移,因此触怒王振,竟被他诬陷下狱,处死之后又惨遭肢解!”
朱元璋大为震惊:“竟有这般禽兽妄行!”
紧接着又追问:“太上皇是怎么处置王振的,可曾下旨加恩刘球家小,御赐哀荣?”
胡濙:“……”
艹!
太上皇能怎么办呢,发生这种事情,太上皇也很无奈,还不是乖乖把他心爱的死太监原谅?!
胡濙嘿然不语。
紧接着于谦手持笏板,情慷慨,愤然奏道:“王振之罪远不止此!身为中官,结党营私,收受贿赂,与瓦剌进行走私交易,又纵容亲族不法,种种罪行令人发指,罄竹难书!”
朱元璋震惊到无以言表:“只听说王振只手遮天,把控朝纲,却不知朝局竟糜烂到了这等地步——一而再,再而三,太上皇难道不曾惩处过他吗?”
于谦:“……”
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