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婢女则道:“我看夫人的脸色,大少奶奶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她们俩小声议论着,蔺兰颐一直没有吭声,直到拐过长廊,回到自己居住的院子时,方才沉了色,问婢女:“叔母院子里的春罗真的找小夏打听我后天是不是还去福安寺拜佛的事情?”
说到此事,婢女正色起来:“千真万确,问的可仔细呢,当时小夏也没多想,事后又觉得不对劲儿,就存了个心眼,专门找我说了一嘴。”
“姑娘,不是我挑拨离间,而是大少爷娶妻这事儿本来就有些蹊跷。”
那婢女压低了声音,道:“府上是个什么光景,您比我们知道的更清楚,老太太是公府嫡女,下嫁到咱们府上,嫁妆本就丰厚,当年老太太病着,您去庙里替她老人家祈福,阴差阳错的没见到老太太最后一面,回来之后夫人说老太太临终前交代了,私房全都给了大少爷,老太太的陪房问了句‘那姑娘呢?’,夫人便发作起来,又哭又闹,指天发誓说老太太就是那么吩咐的,姑娘不好同叔婶撕破脸,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说回这次府上办的喜事,要说大少爷那儿凑了七八万两银子,倒还说的过去,老太太的家底在那儿摆着呢,可老爷跟夫人那儿也出了七八万两,我就不太相信了,倒不是说老爷和夫人拿不出这笔钱,而是他们未必能舍得出这笔钱,您可别忘了,咱们家太太有嫁妆单子留下来,方便核查,但老爷留下的东西呢,查验起来可就麻烦了!”
另一个婢女道:“小节上不一也就罢了,大笔的银款上总不能出漏子吧?”
婢女哼道:“那可不一定!当年老太太多喜欢咱们姑娘啊,咱们家夫人去的早,姑娘是她老人家一手带大的,最后临终前一个子儿都没给姑娘留?这怎么可能!这种昧良心的事夫人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蔺兰颐听得莞尔,从果盘儿里捡了颗松子拨开,轻轻送到嘴里:“说不准这时候,叔母正盘算着怎么堵我的嘴呢!”
说到此处,她眼睫微垂,示意婢女靠近,低声吩咐道:“你哥哥在外边当差,行走时没那么扎眼,后天叫他去替我办件差事……”
事实上,蔺兰颐猜的半点不错,蔺母这时候正跟身边嬷嬷商量着怎么料理掉长房留下来的侄女。
“本来有她在家里,我就够糟心的了,这时候又来了个陶初晴!”
婚宴办的草率而敷衍,但架不住心累,刚进卧房,蔺母就唉声叹气的往软枕上一靠,没好气道:“兰颐好歹懂事些,不给我惹麻烦,你看看那个陶初晴,妖妖娆娆的,走路都迈不开腿,我好好的儿子,就配了这么个女人——就为着这么个女人,还搭进去十五万两银子!”
陈嬷嬷帮她揉着肩,温声劝道:“夫人嗳,您心里再怎么不痛快,也得暂时忍忍,不为她,也为着咱们大少爷呢,您方才不也瞧见了?大少爷多宠她呀,打老鼠也得仔细伤了玉瓶不是!大少奶奶再怎么不讨您喜欢,都是小辈、儿媳妇,您当婆婆的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让立个规矩、给大少爷纳个妾,怎么收拾不了?反倒是大姑娘,年岁到了,心也大了,前两年就知道撺掇着外祖家来闹事,这回您又挪了先头大爷留下来的银款,得先把她料理了才是!”
蔺母坐直身体,深以为然:“你说得对。和风这时候正宠着陶氏,我不能为这么个小蹄子,伤了我们母子之间的情分,反倒是兰颐那小丫头,必须得趁早办掉!”
……
等到了蔺兰颐到福安寺进香的那一天,朱元璋起个大早,打开衣橱开始捯饬自己。
“这套宝蓝的好,显气色!”
“要不就换那套大红色的?看着多精啊!”
“哎呀,老马是去给亡父亡母祈福上香的,我穿的花里胡哨的,是不是不太好?!”
皇帝们:“……”
皇帝们面无表情的围着桌子坐成一圈,静静看他表演。
朱元璋对着镜子照了整整两刻钟,最终还是选了那套宝蓝色圆领袍,腰束玉带,脚踩黑靴,整个人如一把出鞘宝刀,寒光凛冽,英姿勃发。
看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对劲儿:“怎么感觉是要去打仗呢……”
刘彻看得烦了,忍不住翻个白眼:“要不你干脆把头发剃了去福安寺当和尚吧,反正这个流程你熟!”
朱元璋照着镜子,往腰间系了一枚玉佩,边照边道:“还有滴滴代打服务吗?”
空间里几个皇帝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到了某一处。
刘彻:“……”
刘彻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
……
福安寺外有连绵数里的松柏,秋来百花萧瑟,等到了寺前,只见台阶两侧摆放着菊花,色泽金黄,灿烂如夏日暖阳。
朱元璋来的早,没急着进去,只假做观赏之态,驻足寺前,来来回回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见下属一路小跑近前报信:“王爷,蔺家的马车来了!”
来了!
朱元璋心头微松,旋即又紧张起来。
会是她吗?
如果是的话,见了面该说什么?
你上辈子是我媳妇,这辈子还得是?
听起来好像是个流氓!
朱元璋心里边七上八下的,清清嗓子,往寺庙后边走了百十步,假做散心之态,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方才重新折返,往寺庙正门口去。
他来时便看过了下马处与寺庙山门的距离,有意盘算着时间,等再度走到山门前,迎面遇上一行仆婢,两个婆子左右开路,后边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脸颊微丰,眼如杏子,整个人看起来端丽而明秀,透着一股从容不怕的温婉气度。
是她!
四目相对,朱元璋一时顿住,回想起前世风风雨雨几十载相伴之情,感慨万千,蔺兰颐只觉那青年眼底似乎有千言万语,似曾相识,心失守,为之驻足。
婢女见势不对,轻轻推了自家姑娘一把:“姑娘,姑娘?”
蔺兰颐回过来,脸上微微一烫,有些慌乱的收回视线,拾级而上。
如此走了几步,又不禁顿住,回头去看。
那青年仍旧站在远处,视线却稳稳落在她身上,目光再次对上,他情似是感伤,又似是欣喜,向她启唇一笑,躬身示礼。
蔺兰颐怔住,倒不曾再躲避,转过身去,落落大方的向他福了福身。
婢女叫她:“姑娘?”
蔺兰颐回身继续向前,声音压低,带着几分疑惑似的:“好怪,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