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夫人则是如释重负,颇有种逃过一劫的轻松感。
何氏冷眼看着,心下嗤笑:“我来之前,曾经与哥哥嫂嫂叙话,不杀你,也不杀何向济,你们俩狼狈为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杀了脏手,还是你们俩在一起继续祸害吧。何向济呢,能活的时间不多了,就拖着这个破风箱一样的身子,珍惜你不多的这几年,至于潘夫人你……”
何氏眼底有浓郁到化不开的讥诮和嘲讽:“有的时候,活着未必比死了舒服。我娘在的时候,跟何向济也算是琴瑟和鸣,可她死之后,何向济是怎么对我和哥哥的?相敬如宾、没有过错的原配夫人留下的一双儿女尚且如此——”
回想起前些年自己和哥哥遭受过的委屈,她情中横添几分恶意:“你这个丧心病狂、意图害死他的继妻,以及你的儿女们,又会得到怎样的对待?哥哥说了,也叫你们尝尝我们当年的滋味,潘夫人,你一个女人带着几个半大孩子不容易,可千万要撑住啊!”
潘夫人妩媚鲜活的面庞瞬间失了血色,嘶声道:“你!”
夫妻多年,她太了解何向济的脾气了,正如同何氏说的那样,没有过错、出身尊贵的原配留下的一双儿女,何向济都能那么对待,那自己这个对他痛下杀手、将他害的不人不鬼的继妻和自己的儿女,他又会怎么对待?!
潘夫人简直不敢想下去!
病床上何向济不知道是想到什么,原本黯淡的眼眸重新绽放出了光彩,“啊啊”的发着声音,紧盯着女儿的面孔不放。
何氏笑了:“您放心,我会给您留下人手的,就这么走了,我跟哥哥还怕你再闹什么幺蛾子呢。”
何向济眼皮微松,眸光狰狞,情恶毒的叫潘夫人情不自禁的打个冷战。
何氏却在这时候帮何向济掖了掖被角,说:“还有一件事情,临走前我问问您的意思,何家的家产,您打算留给谁啊?”
潘夫人脸皮猛地一抽。
何向济用脸上的每一道褶子尽情的表达着自己的内心想法——老子就算把钱拿出去扔到大街上,也绝对不给潘氏生的狗崽子们!
“您不能说话,没关系,还可以眨眼,我说个主意,您要是同意就眨两下眼,不同意就不要动。”
何氏说:“家里边的东西,我跟哥哥是不打算要了,看样子您也不打算分给潘夫人的儿女们,但是底下别的弟弟妹妹们还没成家,您百年之后,拿出九成来分给他们,留下一成给何家的老人养老送终,怎么样?”
何向济眨了两下眼睛。
很快又激烈的眨起眼来,一边眨,一边看向潘夫人,“嚇嚇”出声。
何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面露不解,潘夫人想到了,但是不会主动提醒,只是死死的捏着手指,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把这个糟老头子弄死。
何康林猜到了几分,提醒母亲:“外祖父是不是想要回这些年潘夫人送到潘家去的东西?”
何向济惊喜而赞叹的“啊”了一声,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欣赏眼光看着这个外孙。
何氏忍俊不禁,抚了抚儿子发顶,问何向济:“那这笔钱您是怎么打算的,给谁?”
何向济看着她,不说话。
何氏怔了半天,忽的明白过来:“给我和哥哥?”
何向济眨了两下眼睛。
“行吧,不要白不要,”何氏忍不住念叨几句,带着些许自嘲的意味:“临了了,你倒是办了点好事,难道是要死了,后悔了?不,我不信。”
何向济:“……”
她叹口气,说:“只是最苦最难的时候都过来了,再给这么一点好儿,又有什么意思?我不会感动,哥哥也不会,你不是个好父亲,从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最后何氏说:“这笔钱我不会用在自己身上,哥哥料想也不会看在眼里,还是用来帮扶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吧,你这辈子在儿女身上作孽太多,死后怕也要下地狱,我替你积德行善,做些好事,到了地府之后,说不定你就少下一遍油锅呢?”
“……”何向济:“?????”
真是我的乖女儿,爹有被孝到!
何氏起身离开,同何康林一道顺着离开,身后那道大门猛地合上,关住了何向济,也关住了潘夫人,画地为牢,就此困住他们终生。
返程的时候,何康林悄悄问母亲:“外祖父会怎么对待潘夫人?还有那些后来生的小舅舅和姨母们。”
“我不知道,”何氏道:“但一定会是最戳潘夫人心窝子的方式。”
她笑的嘲讽:“这种事情,你外祖父做起来最拿手了,而且效率一定也不会低。毕竟他寿数也不多了,不尽早安排好,怕是到了地府也得懊悔。不过,这就跟我们无关了。”
……
过了半年多,何氏辗转从嫂嫂朱夫人处得知了兴安那边的消息。
何向济接连吃了三天汤药,能开口说话之后,办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开祠堂,叫人把不能行动的自己抬到祠堂里边去,当着所有族老的面把潘夫人生的两个儿子除名,一文钱都没带,直接赶出了潘家。
就像当年潘夫人撺掇着他对长子做过的事情一样。
潘夫人几乎哭瞎了眼睛,但是也无法弥补,有心叫娘家收养两个儿子,奈何身在何家,根本传不出任何消息,只能在日复一日的揣测之中煎熬着,每日搂着仅剩的女儿垂泪,痛苦不已。
何向济的报复尚未结束,没过多久又将女儿从潘夫人身边强迫带走,自己病重无力掌管后宅,就在姨娘们当中找了个跟潘夫人仇恨最深的主事,一切行动都是奔着叫潘夫人痛苦去的,而他也的确做到了。
当时大夫说何向济最多能再活一年半,但现实跟理论终究是不一样的,大概过了一年时间,高祖听人回话,说兴安那边潘夫人去了,就猜到何向济可能寿数无几,又等了几天,果然接到了报丧的消息。
吃饭的时候,高祖将这消息跟何氏讲了,喝一口汤,又道:“他们俩死的时候相近,干脆就葬在一起吧,至于娘,等局势稳定之后,我打算找个良辰吉日回去迁坟,叫她往京城来……”
何氏“啊”了一声,下意识道:“那娘不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朱夫人失笑道:“婆婆聪慧,且有远见,知道何向济是个什么人,不然也不会早早就想着给你找路了,九泉之下她惦念的是你们兄妹俩,而不是无情无义的丈夫,真要是叫她老人家和何向济葬在一起,备不住她反而不高兴呢!”
何氏瞬间豁然:“的确是这个道理。”
高祖并不忌讳生死,含笑同何氏道:“等咱们两个的墓地选好位置,就让娘的坟茔居中,一边看儿子,一边望女儿,眼睛都不够使了。”
何氏忍俊不禁,颔首道:“都依哥哥的,就这么办!”
……
七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