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东山的拳拳父爱遭到了欺骗,尚且惊怒如此,韦夫人几乎把心肝都掏给女儿了,现下得知掩藏在虚假之下的真相,更觉痛不欲生。
接连几次打击,她身体本就有些不好,现下再遭逢重创,夜里甚至还呕了血。
黎东山顶着偌大压力成为建康最大的笑话,最后却得知这不过是一场骗局,便将那母女俩看成一丘之貉,一眼都没去探望过。
长女通过欺瞒,踩着他和黎家声望如愿以偿,却害了二女儿,这会儿真相被解开,黎东山难免心生歉疚,加之董姨娘资历甚老,仅在韦夫人之下,故而他很快便以韦夫人病重、无力管家为由,将一干家务诸事交付到董姨娘手里。
这消息传过去的当晚,韦夫人又吐了一次血。
建康这边的消息还没传到寿州,黎江月便发动了。
她是头一胎,难免生的艰难,只是到底身为主母,又有亲娘在旁边盯着,折腾了一个时辰之后,终于为刘彻生下了这一世的长子。
郁夫人就在产房里陪着女儿,紧握着她的手不敢松开,孩子离开产道的刹那,听见产婆笑吟吟的说“是位小公子”,她立时便松一口气,念了句“阿弥陀佛”。
黎江月也觉释然,满头汗珠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另有人出门去给刘彻报信。
刘彻听得一怔,下意识又问了一遍:“是儿子?”
“大人没听错,”产婆喜笑颜开:“是位小公子!”
“好,”刘彻当即大喜:“好好好!”
刚出生的孩子还没睁眼,浑身上下都透着红,哭声却很响亮。
郁夫人看那新生的小儿两腿不停地蹬着,笑着说:“这孩子腿脚真有劲儿,像他父亲。”
黎江月虚弱的躺在塌上,微微含笑。
关晟凑头过去看了眼,兴奋道:“大哥,你还没给他起名字呢!”
前世刘彻盼儿子盼的眼睛发绿,结果前几个却都是女儿,现下黎江月一举得男,他欢喜之余,又有几分身处幻境之中的虚幻感。
长子刘据出生的时候,他那样欢喜,同世间任何一个喜得爱子的父亲都没有什么两样,温柔的抱起那个新生的小生命,发誓会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予他。
可是后来……
刘彻眼底陡然生出一抹伤感,弯下腰去、动作娴熟的将那大哭不止的小儿抱起,有心想说给他取名为“据”,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这个“据”字不好,从前叫这个名字的孩子没有一生顺遂,也没有如他所想那样据有天下。
现在怀里抱着的是个截然不同的新生命,还是另外选一个字吧。
“我这一代从弘,下一代从元,”刘彻低头在这小儿红彤彤的腮帮子上轻轻亲了一口,情中透露出希冀与盼望:“继往开来,从头开始,这孩子就取名叫元新吧。”
……
寿州都督宴弘光嫡子降世,难免会在府中设宴,洗三那日,丝竹之声响了一日,在院中养伤的黎江雪也难免听闻。
她趴在塌上,木然转过头去,问:“外边是怎么了?都闹腾一天了。”
仆婢情迟疑,不敢作声。
黎江雪不解的蹙起眉,几瞬之后,忽的反应过来:“黎江月生了是不是?!男孩还是女孩?!”
仆婢低声道:“是位小公子。”
小公子……
是表哥的嫡长子啊!
黎江雪声音喑哑,终于在这一刻捶床大哭。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明明前世表哥在登基之前都没有娶妻,也没有孩子的,为什么她重生了,表哥反倒却有了妻室,还有了嫡长子?!
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要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你为什么还要让我重生,为什么还要让我和表哥相爱?
还要表哥,他明明就是喜欢我,承诺要娶我的,只是因为黎江月那个贱人横刀夺爱,竟叫我一步步的落到了深渊里,永世不得翻身!
上天何其不公!
也是在这时候,来自建康的信使带着她兄长的书信来到了黎江雪门前。
对,爹不管我没关系,我还有娘,还有哥哥!
黎江雪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迫不及待的将书信拆开,却见内里只有寥寥数字,将黎家内部局势简单阐述一边,最后冷漠的告知于她,以后就不要再写信回去了,无论是爹娘还是他这个哥哥,从今以后都当自己妹妹死了,不会再对她伸出任何援手。
信纸自她指间滑落,徐徐落到了地上,黎江雪自己也宛如一片单薄的信纸,随之跌在了床榻之上。
来自黎家的信使除了给黎江雪带来了那封绝情的书信,还为黎江月以及刚出生的外孙带来了大笔厚礼。
董姨娘的儿子亲自往寿州祝贺,同时又呈上黎东山的亲笔书信,恭敬道:“父亲原本是想亲自来见一见外孙的,奈何公务繁忙,实在不得脱身,便叫我代为致意,将礼物给妹妹和外甥带来。”
他半个字都没提黎江雪。
事实上,对于黎家来说,那已经是个死人了。
甚至说比死人还不如,起码死人真就是死了,不会作妖。
刘彻与他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