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么?”
他唇角微弯,转过头来面向她,向来温柔的面容被月光从鼻尖处分为明暗两部分。
下半张脸露在月光中,唇上被照出细微的光泽,锁骨上的黑痣也沐浴其中。
明明是在月光的清辉里,一切都该是清透纯净的,可他这模样却无端多了几分诱惑的意味。
“……不是。”李弱水将视线收回,索性站在了床前。
“我能看看你在做什么吗?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有些好,如果你不愿意……”
“可以。”
路之遥唇角扬起,向她伸出了手。
他眼中不过是一片虚无,抬起手也仅仅是感受到微风吹过,如果没有声音,其实是抓不到她的。
但他知道自己的手不会落空。
铃音渐近,温热的手拉住了他,淡淡的栀子香在身旁凝聚,风吹不散,丝质的裙角也触上他的赤足,凉浸浸的。
李弱水俯身看着那块木板,伸手在上面划过。
这板子表面光滑,长宽都约有一尺,上面用正楷刻了不少字,但字与字之间似乎没什么关联。
“缘、死、祭、汝……”
她一一看下去,却还是没能将它们联系成完整的一句话,直到看到中间那个字。
聘。
聘书的聘。
他是认真的。
李弱水像是被烫到一般收回手,银铃轻响,她往后退了半步。
视线转到路之遥的面容上,他闭着眼眸,笑容温和,长睫柔顺地覆在眼下,投出淡淡的影子。
“你这是做什么。”
她听到了自己干涩喑哑的声音,即便心中已经有了猜想,却还是问了出来。
“我在给你写聘书。”
心绪翻涌,她一时难以说清自己此刻的感受。
路之遥从小天盲,白轻轻又是那样只顾自己和楚宣的人。
他被赶出白府时六岁,随后遇到自己的师傅,十二岁时师傅在身前暴毙而亡,从此开始独自一人生活,直到现在二十岁。
他看不见,与人交流也都是用嘴和耳朵,从未用过笔,换句话说,路之遥并不认字。
如果想要识字,他只能用手感受,也就可以解释他为什么去碑帖店了。
只有碑帖店才会卖这样的刻字的板子。
“……为什么不让别人代笔,或者是我写也行。”
她坐在路之遥身旁,视线凝在那块木板上,久久不能收回。
路之遥笑着转回身,指尖在木板上顺着划痕移动,继续熟悉着这些字体的走势。
“我不想要别人参与进来,而且……”他停了手,开始在桌上摸索着茶杯。
“聘书须得我下,当然要我来写。”
路之遥拿过茶杯,指尖沾了一些清润的茶水,开始在桌上描摹。
“我已经记得字形了,只是还不能断笔。”
月光清幽幽地照到红木桌、照到他玉白的手指,将桌上的水痕清晰照出。
他写得并不慢,只是如他所说,不能间断,须得一笔写出那个字。
上一刻刚将一竖写到底,下一刻还得沿着这一竖返回,再在半途向左划出一撇。
就这样重复许多次,水痕渐渐组成一个“李”字。
窗外偶尔飞过一只觅光飞蛾,在窗户那里扑腾许久还是离开了。
屋内除了偶尔的水声外再无其他声音,像是寂静,却又被这滴滴水声和晚风柔化。
路之遥异常有耐心地写着接下来两个字,唇边带笑,似乎这是一种享受。
“弱水”二字慢慢在他指尖浮现,却又因为是水痕,没过多久便蒸发在空气中。
“我一直认为名字不过是个代号,我叫阿楚或是路之遥并没有区别,叫我畜生也无所谓。
可在学写你的名字时,却突然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感悟。好像写下这三个字时,我是真切看到你了的。”
他伸手抚摸着她手腕上的白玉佛珠,指尖不受控地探入珠下,试图和她贴得更紧。
“我写得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