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川雄摘掉眼镜,疲惫的捏住眉心,待看清眼前人,情一愣
“雅治?”
“有件事,还请您一定要告诉我”
柊默默咽下,缓缓将咬了一口的李子放回果盘,抬头望向她有些蜡黄的脸色“绘里,你和柳君备孕多久了?”
“半年左右吧,怎么?”
绘里蹙眉,颇为不解的抚上小腹,不知想起了什么,面色恍然“该不会……”
柊嗔怪道:“粗心大意,你没有定期检查吗”
“最近工作太忙了,你也知道,我例假从来不正常”,绘里懊恼起身,“我现在就回东京,约检查”
“嗳,开车小心”
“放心,我身体状况好得很,先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绘里的私人医护团队,24小时为她待命,检查结果出的很快,显示孕期已有五周
柊在傍晚就得了消息,绘里半是甜蜜,半是哀怨的同她撒娇几句,就被闻讯赶回家的柳打断,匆匆挂了电话
柊含笑盯着手机看了半晌,明知不该的,内心依旧生出几分道不明的隐痛
阳台经过整修,原本锈迹斑斑的铁皮早已翻整一新,她悉心饲养的绿植沐浴在夕阳下,晶莹剔透的水珠映出一片金黄
她好久好久,不曾见过这样美的黄昏,她重新活过来了,还有机会目睹这样震撼瑰丽的美景,最在意的好友也即将拥抱新生命的到来
似乎一切都过去了
薄薄的衣料,在掌下摩挲,一切都过去了,她却仍然记得那晚锥心的疼痛,以及那个孩子,在世间最后的挣扎
她怔怔垂下胳膊,回身走进房间
室内昏暗,她却并没有开灯的打算,麻木将自己裹进被子里,明明暑气正盛,柊只感到寒冷
熟悉的梦魇,仿佛被人扼住咽喉,难以呼吸,叁年来,她几乎夜夜承受这般痛苦
后背和额边的碎发俱被冷汗打湿,柊重重喘息着,望向窗外深沉的夜色
柊捏起托盘里啃了半口的李子,扔进纸桶,拎着塞满废稿和垃圾的纸桶下了楼
小楼旁边的路灯将坏未坏,不间断的忽闪,柊抬头研究了半晌,想着明日再去买个新灯泡换上,还有花坛边盛着猫粮的食盘,也不知何时被扫荡一空,柊处理掉手边的垃圾,又进了小楼,不一会儿重新出门,手中拿着未开封的猫罐头
小楼附近有只瘸了腿的狸花猫,据学生们讲,已经在校园里流浪许久,柊搬来后就常常投喂它,过惯了独居生活,也曾动过心思,想将它养在身边,可惜它极度怕人,性格又警觉,柊很少能同它照面,更谈不上什么培养感情,将它据为已有
摇曳的光线下,她的身姿影影绰绰,笼在宽大的空调罩衫下,单薄,瘦削
仁王眼眶微热,婚礼上恍若虚幻的重逢,终于在此刻,一点点真实起来
他想她了,在看到那本漫画的时刻,空虚冷硬的心一瞬间被柔软填满,他带着满身疲惫,风尘仆仆,又不管不顾,从奈川赶来大阪,像个毛头小子,愣头青,只为了见她一面
原来在他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里,始终有她的,可他全部错过了,他也曾为她打开过自己世界的大门,给她微薄的希望,继而又残忍的将她推出门外,放任她在泥潭挣扎
仁王不敢再想,几个小时前柳生父亲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这些年,我亏欠她许多,仔细想想,她生病住院那段日子,竟是我们为数不多平静相处的时刻,悲哀的是,除了基本的寒暄,我甚至已经不知道如何同她交流】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她和她母亲长得很像,我只看她一眼,就控制不住回想起我曾犯下的过错,于是我退缩了,明明看到了那孩子眼里的渴求,还是一意孤行选择了成为一个冷血、对她漠不关心的父亲,我对不起里美】
【这叁年里,有无数个瞬间,我都以为要永远失去她了,我无数次梦见里美,梦到她无情咒骂我不曾善待我们的女儿,她气极了,要把柊重新夺回自己身边】
【当所有指标都显示她彻底痊愈的那天,所有人都很开心,除了她自己,她就像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自己的生死,主治医生告诉我,她的精状况越来越糟,我们甚至尝试过心理医生强制介入,始终无法突破她的心防,说实话,我并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也没有立场去干涉你们小辈间的纠葛,可是雅治,我能不能拜托你,不要再伤害那孩子】
仁王闭上眼睛,心狠狠揪住,他从来没有关心过她的精状况,就连她奄奄一息,缠绵病榻,他都是最后一个知晓的人
他再也没有资格,像那漫画中的少年,做照亮她世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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