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怨怒旋即消散无影。
是一开始就不配有,自己从未教导过她,不曾替她铺陈指点半分,她任性乖常,是自然,责任在他。
九点钟,离阅览室闭馆半个小时,不得专注的梅朵干脆收拾早早回宿舍。
出电梯,一楼大厅豁朗敞亮,灯明如昼。
离馆的人叁叁两两,梅朵走在其中。
“校长好。”
“梅校长。”
攥着书包带低头走路的梅朵,精一震,头猛抬,脚底生根似定住。
图书馆大门旁黑色真皮沙发上坐着的人,不是梅时与是谁?
一多月未见,片刻后,透骨的熟悉感压倒性驱逐了偶遇的茫然怔讷。
梅时与姿态坦荡,朝她招手。
专门等她的?
往来仅两叁人,却给梅朵众目睽睽的压力,不能心理强大到堂而皇之过去,更不敢无视他跑掉。
她握紧包带,悄悄左右环顾,故作镇定,抬脚起步。
人坐在身侧,低着头,逆来顺受,触目惊心的纤瘦弱小,不复暑假在他身边时的青春朝气,随秋风秋雨染上一层暮气颓然。
梅时与放在膝上的手握成拳,情绪却化成水,哽涩后,语气俱是柔软,“这学期怎么不去顾老师家了?”
秋霖湿意消减了梅时与身上不近凡音的气质,而梅朵保持沉默不应,张扬着故意为之的倔强。
她想不到自己和梅时与还能有这一天。
用软对峙抵抗他,完完全全是温和父亲面对叛逆女儿的场面,关心又无奈。
“是不是想学别的了?别的乐器?书画?还是其他?有想跟随的老师么?”
梅朵惊讶举目,她想起小学时候学过的一篇课文《我儿子一家》,里头儿子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想放弃什么就放弃什么。
当时她仅仅是羡慕而已,经梅时与一来,她才真切体会到有这样的父母,是件怎样温情美好的事。
可现在好了,爸爸成不了爸爸,情人成不了情人,事实落在她身上变成难受更多。
收回视线,吸吸鼻子,“我想回宿舍。”
梅时与眼光一沉,抿唇,然后道,“梅朵。”
语气里少有的严厉色彩,让梅朵怔愣懵然。
只见梅时与正色,语重心长道,“如果我们的事,让你感到烦扰懊悔,你想对此做出任何决定,想做任何发泄,我都接受。但是你不准再沉默寡言,兴趣寥落。”
梅朵抿唇咬牙,对视梅时与,眼硬气,“你是不是看我活得不像人样了?”
分明不是梅时与内心的想法,却问得他心口发疼,哽然语塞片晌,欲张口。
“梅校长。”一道沉亮稳重的声音斜插入耳。
梅时与梅朵皆一惊,同时转脸循声望去,情微妙的一致。
远处是一位身形挺拔的中年人,大约五十余岁,自带出入无人的上位者气势。
这个学校的人,能在梅时与面前摆出这副姿态的只有李之鸿,可惜他职位有余,气场不足。
所以只能是评估组的人,如此想,梅朵觉着他眼中精光,更加锐意冲天,忐忐忑忑中自觉站起来,并且退离梅时与一步。
梅时与从温和慈父的角色中抽离,起身镇静颔首,“宋组长。”
评估组的人在学校是可以随意走访、约谈的,组长宋源的突然出现,他不意外。
“t大的图书馆馆藏丰富,名声在外,雨天晚上偷闲来逛逛。”
宋源说着闲谈的客套话走过来,但光那声音,梅朵听来就颇有胆战心惊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