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提前道别过,如今也不过三言两语道了声珍重罢了。
赵晞却因为这临时的改期,错失了一个让下属替他记住范青瑜和碧珠主仆模样的机会,心下不由掠过一丝黯然。
也许,这件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不久之后,赵晞坐在下属孤云带来的马车上,俊美而矜贵的面容逐渐平静下来。
比起虚无缥缈的天意,他从来都更相信人定胜天。
他派了人向那只商队留在荆州的人,询问了一下她的去向。
盛京。
不知为何,赵晞在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
别地便罢了,盛京是他兄长的地盘,等他解决了这里的事情,一定会和她们在盛京重见的。
当务之急,是他先养好眼疾,解决这里的魑魅魍魉,再完成皇兄当日的托付。
赵晞微垂下头,唤来下属,“孤云,替我写封急信。”
完全不知自己已经被人得知了去向,跟着商队,范青瑜和碧珠几乎成日待在马车里,伪装成一个羸弱书生,带着小娇妻前去京城赶考。
商队的人习惯了有人出钱跟着他们上路,倒也没有怪什么。只是赶路途中闲聊的时候,难免会提到一些最近新鲜的传闻打发时间。
“听说西南那边的乱党,还没被剿灭干净呢,范大将军人都战死了。唉,那边来的商队,一个个都蓬头垢面的,像是赶了不知道多少天的路,不知道的还以为后头有恶鬼在追呢。”
“可不就是恶鬼?那乱党烧杀掳掠,为害百姓,还勾结匪帮,啧,还好没能让他们成事,不然以后哪有安生日子。”
“倒是京城,听北边来的人说早就被皇帝平定下来了,二皇子和安国公就地伏诛,大快人心啊!”
隔壁的几位还在摇头晃脑地感慨着,听着这些对话的范青瑜和碧珠却都沉默了下来。
还有谁比她们更了解西南那边的情况?她们,不就是从那边死里逃生过来的人吗?
范青瑜眸里的温度褪去,见碧珠一副担忧的样子看着自己,微微垂下眼睑,握住了碧珠有些发凉的手,“放心,我会好好活着的,没有看到那些人罪有应得之前,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乱党为祸,范大将军被设计战死,范府上下葬身火海,一夕之间,她堪称家破人亡。
范青瑜夜里常常因为梦见那冲天的火光而惊醒,刻骨的凉意浸透了心脉,一寸寸的痛提醒她不能忘记这一切。
她千里迢迢去异地他乡,就是为了那渺茫的真相。
范将军的大仇,随着二皇子和安国公的伏诛和在西南的乱党被逐一清理而勉强终结了,可范府上下几十条人命,却不能白白死了。
只有找到幕后的那个人,在那场大火中逝去的亡魂才能得到安息。
“小姐,会的,他们都会下地狱的。”碧珠眼眶通红,紧紧反握住范青瑜的手,“老爷和夫人会在天上保佑我们的。”
范青瑜眼底带着一抹黯然,在其他人看起来,这场动乱已经风平浪静,但于她而言,这一切还没有结束,那隐藏的幕后的人依旧逍遥法外。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魁祸首。
范青瑜微微阖上眼,羽睫微颤,低声道:“到了盛京,我们一切要小心,见机行事。”
那里对她们而言,是从未踏足过的地方。尽管是天子脚下,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充满着各种计谋和布局,她们每一步都要谨慎。
“碧珠明白。”小丫环深吸了一口气,鼻头微红。她是又想起范府那些人了。
她也想为他们报仇,让他们能够得到安息。可惜碧珠觉得,仅凭她们的力量,还是太弱了。
但……有一个人,绝对可以做到。
碧珠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自家化成男装也掩不了精致俊美的小姐,低声问:“小姐,到了盛京,我们要去寻那梁王吗?”
梁王赵晞,是新帝的同胞手足,感情一向亲厚,在新帝登基后就被赐号“梁王”,象征尊贵的大亲王,厚待之意无需言表。
而这位梁王,其实说起来,与她们家小姐曾有过长辈的婚姻约诺。
范将军曾亲口应许过先帝,将自己的千金许给五皇子赵晞为皇子妃。
但当时范小姐年纪尚小,后来他们举家去了西南镇守一方,天高路远,除了知情的几位,更是没有正式向天下宣告,此事也没有了后文。
这门婚事,若皇家要说算不得数,也能圆过去。
到底五皇子如今成了贵不可言的梁王,与那地方将领的亲眷,身份上差距本就不小。
更何况,范将军夫妇和先帝皆已经仙逝,西南将军府的荣光,可能再也不复了。
范青瑜看了碧珠了一眼,娇美明艳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淡声道:“碧珠,我与那梁王,没有任何干系,以后也莫要再提起他。”
先帝于范将军有大恩,故范将军先是替他镇守西南,如今为了抵御叛军乱党又以一门碧血偿还,这下,他们与皇家无恩无怨了。
可恨的是,她们没有任何证据向新帝证明,背后还有一个布网覆灭范府的黑手还未得到应有的下场。
范青瑜想起那天夜里,在大将军府纵火烧杀的那些人,嘴里的“大人”,一口盛京的官话,还有那些她和碧珠躲在地道里隐约听见的话语。
其中种种,都透露着,还有这样一位在盛京地位不低的幕后之人,在安国公二皇子背后,利用乱党为祸,一手操纵着大将军府的劫难。
此仇不报,她枉为范家女。
她知道新帝定然不会放过安国公与二皇子的余党的,但她不知这位羽翼未丰的君王是否会揪出并处置那位对范家居心叵测的人。
但无论如何,她是不会放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