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伯家也已分家了的,几个儿子后头都盖了新房搬出去住,只有周春贵还没盖房子,?和爹娘一块住,?周春贵两口子下地不算勤快,全仗着两个老的帮衬一把过日子,经常在家里晃悠。
“他呀?谁知道,?天天没个正形,?被惯坏了。”周家大伯咳嗽几声,对于周春贵他是恨铁不成钢,这小子没救了,就这样混日子。
王金秀看了周家大伯一眼,“大哥你身子没事吧?又咳嗽呢?”
“没事,?老毛病了,?前几天凉快受了寒气,?咳嗽几天就好了。”
一听周家大伯这样说,王金秀放心了,身子没毛病就好,?她等着告状哩,王金秀那嘴不是一般的利,三言两语把周春贵做的事说了,话音还没落呢,边上的文菊芳急的跳了起来,指着王金秀鼻子骂。
“你少胡扯!你凭啥说我家春贵抢了你家老三的东西?你有证据吗?衙门里的老爷断案还要人证物证哩,你有哪一样?说不出个好歹来我跟你没完!”
巧了,这人证王金秀知道一个,那老邓头就是人证,至于物证,王金秀没理会炸了毛的文菊芳,转脸对周家大伯说,“爹娘在时,在山下修了放木材的小屋,我今儿看见小屋里冒了炊烟,要不咱们过去看看?没准物证就有了,大嫂,你同意不?”
文菊芳的脸色变了下,张口还想说啥,周家大伯急了,瞪了妻子一眼,“你眼飘乎乎的,春贵是不是真做了这样的事?”
那文菊芳当下就不敢说话了,她确实知道,周春贵买鱼的钱还是她给的。
本来嘛,这些年春贵就嚷嚷着种田没搞头,还是做买卖挣钱,只是苦于没有挣钱的方法,这不,听说周老三在镇上开饭摊挣得不错,周春贵起了心思,去镇上打听了一遭,发现开饭摊子本钱、技术、人工缺一不可,麻烦的很,就打起了退堂鼓,最后发现周老三还卖麻辣小鱼仔,那价钱特别高,就眼馋了,想仿照着做辣鱼卖,勾搭上老邓头截走了货源。
里头的来龙去脉文菊芳清楚,在她看来问题不大,老邓头爱卖给谁就卖给谁,周老三凭啥管啊,不过,家里老头子犟得很,被他知道了周春贵肯定要挨收拾,文菊芳就安排周春贵两口子去老屋子里做鱼。
“行,你不说算了,弟妹,我和你一块去看,要是你说的真,我打断春贵的腿!”周家大伯是家里的老大,在周氏这一支里也算说话有分量的人,他们兄弟四个是出了名了团结,他不允许下一辈窝里斗,即便是堂兄弟也不行,这口子一旦撕开,就是打他的脸,打周家的脸,叫外人看笑话。
文菊芳一看事情越发严重,后悔刚才嘴硬,要是一早忍了省得后头的麻烦,不过说啥也晚了,周家大伯的驴脾气发作起来,谁都拦不住,王金秀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故意告状告到周家大伯面前。
呸,从前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就阴险,年纪上去越发狡诈了!文菊芳苦着张脸跟在后头出院子,边往小屋走边瞪王金秀,恨不得目光能在她身上扎出两个大窟窿。
但是现在说啥也没用了,周春贵两口子正在小屋里生火做这麻辣小鱼仔,这东西看似简单,做起来难,两人笨手笨脚的忙和,先把收来的鱼全部炸好了免得坏,然后一次做一斤实验味道,正做好第二锅,周春贵夹了一筷子尝滋味儿。
“咸了。”
那话才刚说完,几个大耳光子就劈头盖脸从背后打下来,周家大伯气得胡子直抖,一脚踹翻锅,扯着周春贵的胳膊往家走,嘴里骂着,“你好出息啊?自己人也下手?我咋教出你这么个儿子!”
周春贵的媳妇刘玉梅吓了一跳,锅翻了溅起一片火星子,差点烫着她的手,她赶紧舀水把火浇灭,然后追着公公和丈夫的脚步跟着往家赶,“爹,爹你别生气啊,听我说,春贵就是想做点小买卖,挣钱了好孝敬你们。”
“你闭嘴!我教育儿子没你说话的份!”周家大伯气到了极点,扭头把刘玉梅呛住了,就连边上文菊芳都插不上嘴,周家大伯铁了心要教训儿子。
待周老三赶到大伯院子里时,周春贵已经挨了好几棍子,王金秀抱着臂在一边嘴里劝,其实是暗戳戳扇阴风,“孩子年轻,想着挣点快钱没啥,但是这手段得清白啊,不能总想歪主意,哎呀,大哥啊,算了吧。”
王金秀越说,周家大伯越生气,文菊芳在边上看得直跺脚,“王金秀你给我闭嘴!”
“咋了?凭啥啊,我说句话还需得你批准?”王金秀立刻反驳,见周老三来了,蹙起眉说,“你咋了?不在家睡会啊?”
周老三摇头说不累,看这情况他娘没受委屈,周春贵也受到了教训,他上前抱住了周大伯的手臂,“大伯,行了,这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春贵哥一时糊涂,我也不怪他,咱们以后还是兄弟一家人,你也别打他了,我知道啊,你打他你自己也心疼,我伯娘也心疼,行了,行了,算了。”
这话戳到了周家大伯的心坎,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就着周老三给的台阶把棍子扔掉,“老三,你大度哇,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明事理。”
周家这番动静吸引了不少人瞧热闹,原以为周老三来了还要闹上一场,在大部分周村人眼里,??周老三还是个书生,古话说书生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们还挺期待书生吵架哩,定然有趣儿,谁知周老三几句话把事情给了了。
唷,那嘴真是能说会道。
周老三想要周春贵吃个教训,白截他的货就该吃点苦头,苦头吃过了,他心里就舒坦了。
回到家里,王金秀也感觉出了口恶气,浑身上下都舒坦,忙了这一趟临近晌午,王金秀准备做晌午饭,刚把饭蒸上,家里的男人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过了会两个儿媳妇回到家里,王金秀赶紧指使她们去菜园子里摘点菜回来。
午饭除去周老三带回来的麻辣小鱼仔,全部都是素菜,王金秀给周老三捞了一大勺鱼仔在碗里,“家里做的饭菜,是不是没你们饭摊子上做的香?”
“都香,家里的有家里的味道,吃了二十年吃习惯了,一吃是这个味,我心里就暖呼呼。”周老三笑盈盈,说话就是中听,连两个哥哥都笑了。人嘛,总是爱听好话,说好话不难,就嘴一张一合的代价,周老三乐得哄大家开心,虽然实话是,这家里的饭菜是不咋地,尤其是现在,他的嘴已经被吉祥的手艺给养叼了。
全家人都乐呵呵,只有大嫂子罗娟儿没有笑,刚才她已经听说周春贵的事,心里暗暗道了声好险,模仿老三做生意挣钱这想法她也有过,不过家里事情多脱不开身,才没有和周老大提,没想到周老三这么能耐,周春贵刚起头就被他收拾的这样惨。
罗娟儿想到这抬头看了周老三一眼,脸还是那张脸,白净俊气,斯斯文文,但是有着说不上来哪里变了,变得比以前有城府了。
“老三,你们重新租的屋大不?”王金秀总惦记着去镇上老三俩口子租住的地方瞧一眼。
周老三赶紧点头,“大,还有两间空房哩,你和爹去耍,保管能住的下,院子也宽敞,住着舒服着哩。”
“呀,这这么宽得多少房租?空的房租出去贴补房钱呐?”王金秀忍不住操心了。
周老三咽干净嘴里的饭,“娘,以后摊子上还要招人,那空屋子将来也会用上。”
还要招人?这生意的摊子是越铺越大了,二嫂子慧香扒拉着饭,默默的想。
吃罢了饭,周老三歇了一会,拿起饭前就收拾好的薄衣裳准备回镇上,王金秀从地里摘了一堆新鲜的青菜叫他带上,“娘,这次回来的匆忙,下回给你带糕饼,上次的枣泥糕滋味咋样?”
王金秀乐呵一笑,拍了周老三一把,“不准买了,费那钱干啥?你人多回来几趟娘就知足了,不多送你了,路上小心着点儿。”
“行,我走了。”周老三左手挎着一包袱,右手提着青菜,没走几步远,后面慧香追了上来。
“老三,老三,你等等我。”慧香追得气喘吁吁,追上后扶着路边的树匀了好几口气。
周老三回过头,“嫂子,你找我啥事?”
慧香把手里提着的一兜子橘子递过来,“你捎上,给吉祥吃,这橘子甜,她准保喜欢。”
周老三接过来,“二嫂,你是不是还有话讲?”
“嗨,被你猜着了,那我就直说了,刚才听你讲摊子上以后还要招人是不?我娘家有个侄儿,刚十四岁,想着要找事情做哩,你看他行不?小名叫做六六,你见过的,前两年来家里走过亲戚,吃过饭的,圆脸蛋子,挺壮实那个。”
周老三想起来了,那小子很调皮,而且十四岁还没定性,他不大乐意要,这哪里是做伙计,不等于帮人看孩子嘛,葛秋年纪小,但是人老实,不是每个小少年都和葛秋一样干的好活。
“嫂子,你和我直说,那我也直说了,这不行,一个是饭摊上做事辛苦,二个孩子交给我,我也怕照看不好。”周老三说了一堆他自己都不信的理由,纯粹是因为六六是个娇生惯养的小男娃,他不想要,也不喜欢把亲戚往摊子上招揽。
慧香一愣,还以为这事周老三会满口应下,就没想过会被拒绝,“没事没事,我就是随口一问,你快赶路吧。”
等晚上要睡觉了,慧香忍不住和周老二道,“老三将来会有出息,他呀心够明白,做事情拎得清清楚楚,没有他不明白的事,心肠也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