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估摸着皎皎在那边是有什么事,便也没有催她,只在家书中简单说了嘴这个事情。皎皎抽身不得,在那边忙着的空闲来信问留恒详情,得到回复之后,顿感无奈与无力。
这种事情,太子的脾气,可不是好劝的。
况且这一回康熙算是顺着太子了,太子目的达成,更不会听人的劝了。
繁华热闹的南地小城,皎皎坐在客栈二楼临窗的椅子上,指尖轻轻敲着桌上的一纸书信,面色凝重。
朝纤眼观鼻鼻观心地低着头站在她身边,听着轻而富有规律的敲击桌面声,心中忽然对今晚要处理的搞事情那些人的同情。
这不是撞枪口上了吗?
唉,仗着主子人不在国内就乱搞事,看,遭报应了吧?
朝纤无声地、深沉地长叹了一口气。
如娜仁所知的,皎皎在决定出海之后,是把自己在大清境内的产业差不多都抖搂出去了,但……人在江湖飘,谁还没有三四个窝啊?
至少皎皎就给自己留足了后路,即便出现诸如船翻了、货丢了等等发生概率几乎等于零的倒霉事,也不会伤及她的根基。
这些就是娜仁不知道的了。
当然她多少猜到一些,因为她肯定皎皎这个性子,绝对不会孤注一掷地做一件事。
在还是年少气盛的年纪,她就已经足够“老谋深算”了。
但女儿的事,皎皎没主动向她说的,娜仁就没细问。
皎皎没告诉她,多少也是觉着这些事情叫娜仁知道多了反而不好,万一哪天真被捅到康熙面前,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做最坏的打算,娜仁也不会被波及到其中。
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不高,但在身边人的事情上,皎皎素来谨慎。
只说安隽云带着新鲜出炉的糕点回到客栈之后,见皎皎坐在窗边似乎出,便微微一愣,然后忙取了披风来搭在皎皎身上,看了朝纤一眼,道:“秋末冬初,南方的风也凉,下次记得替她把斗篷披上。”
朝纤属于技术性人员,少做皎皎身边的事,今日也是朝雾、朝露都被派出去了,她自己留下,伺候个茶水没问题,这样的事情上便做不到很细致了。
安隽云语气倒是很平和,没有什么怒意,朝纤却很懊恼,“是婢子疏忽了。”
“好了,不怪她,是我自己要坐的。”皎皎抬起头,握住安隽云的手,温和一笑,问:“买到那芸豆糕了?”
安隽云便被转移了注意,献宝一样将方才被他随手撂在桌上的油纸包打开,露出里头均被切成二寸长宽的小点心,做得不算精细,但气味香甜,应当是不错的。
二人坐下品尝点心用茶,皎皎忽然道:“这边事了了,咱们尽快去下一处地方,五日内将事情处理完,然后快马回京。”
“怎么了?不是说想要去青城山那边游玩游玩吗?”安隽云略感疑惑,轻声询问,又一个激灵,忙问:“是不是柔维出什么事了?”
皎皎笑了,拍拍他的手,“柔维很好,是我上次和你说的,太子和汗阿玛的事。我还是放心不下,回京让我亲自看一眼,无论怎样,即便做不了什么,也好过在外头鞭长莫及,只能看人转述描写的强。”
安隽云没有迟疑地点点头,“好,等这边事了咱们就走。”旋即微微一顿,缓缓道:“但只怕你回去,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干着急。”
“回去了就不着急了。”皎皎冲他勾了勾嘴角,笑意不浓,未到眼底,却也叫安隽云放心下来。
安隽云想了想,还是轻声道:“这也是早就想到的,如今不过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发生了罢了。早年你也不是没劝过太子,他听不进去,如今便是回去了,你再劝什么,八成也是无用功,着急也是无用的。太子这些年……是愈发的刚愎自用了。”
“不像话。”皎皎低低骂了一声,面上是显而易见的薄怒,安隽云略感无奈,只能轻叹着摇摇头。
天家父子,谁能说得清呢?
然而纵是皎皎怀着怒意又急切地赶了回来,真正到京中时,她的情绪已经趋于平静,并且未在康熙面前表露出来,反而婉转地劝了康熙两句,含带着对康熙身体的担忧。
太子对康熙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太清楚不过了,如今只怕康熙气急伤身,那就不是父子间的小小矛盾了。
对于女儿的关怀,康熙感到很受用,却还是道:“哪个多事的叫你知道了?”
他怀疑是素来和太子交好,又与皎皎关系不错的三阿哥、四阿哥等人。
然而皎皎却摇了摇头,忍着笑意回答他:“是额娘,额娘怕您气坏了身子,给我去信的时候就提了一句,我又问了恒儿。”
得了,是他惹不起的。
康熙本来都准备的呵斥话语一时卡在喉咙中,他一手握拳掩唇轻咳两声,然后低斥道:“恒儿这个多事的!”
抬头见皎皎笑得狐狸似的,也舍不得呵斥,只道:“行了,回府里休整一番,好生歇歇吧。太子……朕知道你放心不下,劝两句也罢,他能听进去最好,听不进去……便算了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情平淡,皎皎心尖猛地一颤,强定了定,低低应了声,“是。”又道:“回宫来还没去给额娘请安呢。”
说起这个来,康熙忙道:“你额娘去南苑小住了,从南方回来一路疾行奔波,她身子不大舒坦,恒儿媳妇也在南苑侍疾,恒儿跟着去了。你这几日有功夫,便快到南苑去陪陪你额娘吧。”
皎皎听了一急,恨不得立刻踩着风火轮奔到南苑去,到底是为人母的了,还是想起来问了一句:“柔维是随着额娘去了南苑吗?”
“也跟你额娘去了,你不在,柔维黏你额娘黏得厉害。”康熙看起来有些悻悻然,应该是试图挽留柔维过,但却未果的。
皎皎点点头,看她一副着急的样子,约莫她是坐不住了,康熙只道:“有些新进的贡品,你若要过去,正好顺路带去,省了内务府和宫中侍卫的功夫了。”便叫她去了。
皎皎答应着,起身告退。
未过多久,有人来禀报说嘉煦公主到了毓庆宫,与太子不过交谈了两刻钟左右,便起身离去,太子面色沉沉,似有愠容。
而嘉煦公主自毓庆宫离开后,只命一位侍女回公主府报信,然后带着近身几人骑马急急往城外去了。
去哪里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这孩子。”康熙口中如此念叨着,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心中不是滋味。
太子若是连皎皎的劝都不听了,那这宫中人说的话,还有哪个是太子听得进去的呢?
康熙提起御笔,翻着御史参某地官员的折子,瞥到那官职人名,轻嗤一声——毓庆宫麾下,太子门下。
一声轻嗤过后,他忽然拿起那本折子向御案上重重一摔,情看不出喜怒,但动作看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