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户部尚书请辞,官位空悬。
前方对吴三桂的战局还僵持不下,吴三桂颓势已显,垂死挣扎,因占据险地,易守难攻,还有人在里头搅浑水,战线也没有向前推进。
算来那日苏在前线主持战局也有四五年,逢此时机,康熙便召他回京。究竟是为了什么,前朝那些心较比干多一窍的大人们自然明白康熙的心思,故而年底娜仁宫里就颇为热闹。
娜仁也不可能甩手如愿景一般把人打发了,只能耐着性子招待,这日尚红樱入宫,可巧另有几家命妇带着礼物拜访,在旁看了许久热闹,待人都走了,方笑着打趣娜仁:“您如今倒是有耐性,还招待招待她们。”
“我不招待,黑着脸把人打发走了,事情好不好听?”娜仁白她一眼,“你就是入宫来看我热闹的?”
尚红樱笑道:“那可不是。是来给您报喜的,我们家爷说,二哥回来继任户部尚书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八成还可以入内阁行走,可不是喜事一桩?”
“倒是。”娜仁点点头,又问:“二嫂知道吗?”
尚红樱道:“宗室格格,哪能没点门路呢?故而近来二嫂处事颇为低调,闭门谢客,才没与我一道入宫来,却再三叮嘱我要待她向您请安。”
娜仁道:“一家人,有什么请不请安的,她忒多礼了。”
“也是应当的。”尚红樱摇摇头,“君臣有别。像在这,您说一家子亲,公主还要唤我一声舅母,出了这永寿宫,君臣有别,我便要向公主行礼,这是一个‘礼’字,若是违背了,便是礼度不容的。”
别看她素日洒脱,在这上面却颇为执拗,或者说是家教严明,习惯了在这些事上不出错处。
娜仁也拗不过她,又拉着她留下用了完善,膳后在花房里端着消食茶正说话消磨时间,豆蔻急匆匆地走进来,慌乱地道:“娘娘,大那拉贵人遣人过来说,万黼阿哥不大好了。”
“什么?”娜仁一惊,这大年下的,宫里真出了白事,就不必过年了。
万黼自入冬来便一直断断续续地病着,她虽知道这孩子只怕留不住,却没想到这年根底下严重起来,也顾不得什么了,只对尚红樱道:“我必得过去看看,你便先出宫吧。改日在入宫来,咱们说话。”
尚红樱知道事态紧急,便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微微一欠身,目送娜仁出去了,方道:“取我的斗篷来吧。”
娜仁带着人直奔大那拉贵人宫里,因大那拉贵人居于东六宫,过去的时候佟贵妃已然到了,在万黼床前站着,面带忧色,见娜仁赶来,便轻叹一声,“慧贵妃来了。”
“万黼怎么样?”娜仁对她微微颔首,问大那拉贵人。
大那拉贵人用帕子拭了拭泪,眼睛红肿,面容憔悴,“太医说……只怕没多久了。”
她说着,悲意涌上心头,扑到万黼床前,抱住他小小的身子,哭着唤他的名字,一声声哀鸣,直叫人心都碎了。
娜仁见她如此,微微拧眉,转身出了暖阁,冷声问太医:“你说,小阿哥究竟如何,年下……到底有妨无妨?”
那太医听她如此问,心知肚明究竟是为何,暗暗松了口气,回话也干脆:“年前是无妨的,不过……”
“那便罢了。”娜仁长长松了口气,“你尽全力医治小阿哥,若有什么珍贵药材,只管从库里支,本宫没有不批的。”
太医忙忙应是,不知何时走出来的大那拉贵人眼含热泪对着娜仁盈盈一拜,“娘娘恩德,妾身感激不尽。”
“唉,你好生照顾万黼便是了。”娜仁伸手扶起她,拍了拍她的肩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生死之前,什么样的言语都太无力了。
好歹年算是顺顺利利地过了,正月里头,宫里再度悬起白纱,小小的棺椁出了宫,大那拉贵人这几年几乎将万黼视为余生的依靠,万黼一去,她也跟着没了半条命,卧病在床,即便有客也懒懒地不爱说话。
康熙受的打击却也不轻,并不只是因为这一个孩子,更多是因为万黼去世的连带着引出了他太多的伤心事。
不过如今他已练得喜怒不形于色,等闲没几个人看出来的,娜仁看出来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这日天儿暖和些,皎皎带着皎娴在御花园放风筝,佛拉娜陪着,娜仁得了空,想了想,还是亲自下厨做了一碟子点心,带着琼枝,捏着一枝梅花向乾清宫去了。
今日前朝休沐,但乾清宫还是有不少折子要披阅,康熙一早起来,向太皇太后与太后请过安便开始奋笔疾书。梁九功见娜仁来了,很是欢喜。
旁人看不出也就罢了,作为康熙的近身人,他对康熙这段时日情绪低落还是能感受到的。
如今算是救星来了。
第73章
“阿姐来啦。”听到脚步声,康熙抬起头看一眼,笑了笑,见她身后的琼枝手上提着小食盒,便故意闻了闻,道:“好香啊,该不是阿姐亲手做的茶糕吧?”
“还有绿茶乳酥与红豆沙卷。”娜仁笑着打开食盒,“可都是我亲手做的,你若不多吃两口,就是不给我的面子。”
康熙痛快地笑道:“阿姐亲手做的,可是极难得的,朕自然不能落下半块。既有茶糕与乳酥,梁九功,沏一壶本草茶来吧。”
梁九功“嗻”了一声,感激地地看了娜仁一眼,带着笑退下了。
“我可听说了,某人近来于饮食上不大痛快,身边都急疯了。你没看方才梁九功瞧着我带了食盒来时的情,两眼都要冒光了。”娜仁带着笑,又微微有些嗔怪,“多大的人了,对自己的身子也上点心不成吗?若是连你自己都不在意,旁人再怎么在意又有什么用呢?”
康熙连忙道:“成!成!叫阿姐操心了。皎皎呢?她今儿不是休息吗?”
“带着妹妹御花园放风筝去了。”娜仁道,正说着,太子小炮弹一样冲了进来,先冲她打了个千儿,娜仁侧身让了让,太子没在意,眼睛亮晶晶地问:“慧娘娘,大姐姐来了吗?”
娜仁不由轻笑,拍了拍太子衣裳上的灰,打趣道:“这又是从哪碰的一肩膀的灰。你大姐姐没来,带着你皎娴姐姐放风筝去了,你若是想找她,就去御花园吧。”
太子有些意动,又眼巴巴地看向康熙,寻求他的意见。
康熙好笑地摇摇头,温声道:“就去吧,带足了人,不要往花草丛里钻,仔细小虫子咬你!莫要叫姐姐操心生气,知道吗?”
太子尽数答应着,如今他也学了两年礼仪,端起来倒真有些翩翩小公子的模样,只是太稚嫩了些,只叫人好笑。
“去岁出痘,我看脸上倒是没留什么疤。”娜仁目送太子被人簇拥着出去,呷了口茶,笑对康熙道。
康熙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叹道:“朕怎么觉着阿姐这话意有所指呢?”
“你没听错。”娜仁道:“毓庆宫已经开始修缮,你舍得保成搬出去?”
康熙道:“保成也大了,一直住在乾清宫不是个事。哪里像阿姐呢?便是把皎皎留在身边到出阁,也没人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