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禧受伤了?!”娜仁一惊,太皇太后就知道康熙只怕没告诉她,便拍拍她的手,“皇帝也是不欲叫你担忧,隆禧的伤不重,听回话的人说,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呢。”
娜仁松了口气,“那就好。”
天微微擦黑,娜仁念着宫里还有个琴德木尼,便要回去。
太皇太后道:“便是留她留宿一夜也没什么,左右你那永寿宫就你带着皎皎住,没什么好顾忌的。”
“唉。”娜仁答应了一声,披上大氅带着琼枝几个回去了。
这会外头刮着微风,琼枝道:“只怕夜里有一场好雪下呢。”
“暖房里的茉莉,这几日不要浇水了,等这一阵的风雪过去,再用些冷茶润润根茎。”娜仁仰头望了望天边,琼枝忙答应着。
一时回了永寿宫,便见皎皎与琴德木尼凑在一处玩孔明锁,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皎皎竟然是较为稳重、把控发现的那一个,琴德木尼看向皎皎时,眼睛里满是信赖。
可真是……又被忽悠瘸了一个。
娜仁心里叹了口气,看了看一副小大人模样的女儿,心道:也不知和谁学的,忽悠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分明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娇娇女,身上偏带着些大姐头的匪气,把底下的弟妹们统治得服服帖帖的,如今又开始跨年龄段向长她几岁的姐姐伸出了魔爪。
曾经,就这个问题,娜仁认认真真地思考探究好长一段时间,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来自康熙的基因 从小太皇太后、昭妃、清梨的耳濡目染,或许还有她的一点点关系。
因为皎皎和太皇太后他们撒起娇来,那个姿态与她简直是一模一样。
唉。
娜仁是真不会教孩子,前世也没有养过小崽子,只能将自己的价值观不着痕迹地渗透给皎皎,现在看来养得还不错,更甚至——她觉得皎皎这个性格很好,善良坚毅有底线,偶尔的小聪明也无伤大雅。能够叫人心服口服的信服力足以叫娜仁放心这个孩子未来的日子。
只愿养她十几年,这个在历史上本来不会存活的孩子,能够走上好的未来。
她出的空档,伏在炕上玩的二人已注意到她,规规矩矩地起身请安,娜仁缓和了眉眼,笑问道:“可都饿了?叫小厨房收拾一桌宵夜送来如何?”
皎皎连忙点头,又走过来扯着娜仁的袍角,倚着她撒娇一样道:“额娘,可否叫琴德木尼姐姐在宫里留宿一晚,就与皎皎住在一处,如何?”
琴德木尼也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带着哀求期盼看向娜仁,被这两个小姑娘一盯,娜仁只觉心都化了,还有什么不答应的,只吩咐人出宫知会了护送琴德木尼上京的达尔罕王世子,留琴德木尼在宫中小住一日。
又道:“小住也可,不过皎皎你是小主人,要招待好琴德木尼姐姐,好吗?琴德木尼,你的身量与我十几岁的时候差不太多,我先叫人将我那时的衣裳寻出来一身,熨过与你换洗,你不要嫌弃。”
“哪里会嫌弃呢。”琴德木尼忙道。
娜仁一笑,“如此便好。外头天微微有些黑了,正是吃宵夜的时候,有地方进上的鱼虾鲜货,起个锅子吃,还能涮些笋菇素蔬,如何?”
两个小姑娘对此都没有意见,皎皎更是自认在吃上拍马也比不上自家额娘的修行,干脆听娜仁的安排,只是还要求明儿早膳进些甜酒酿的小兔子馒头。
对小主子的要求,茉莉自然没有不应的,她做这些甜品面点也一向得心应手,忙笑着答应了,又将自己打好腹稿的锅子与涮锅子的菜蔬与娜仁说了一遍,娜仁同意了,她便下去预备。
皎皎拉着琴德木尼的手,念叨道:“琴德木尼姐姐,茉莉姐姐预备的吃食都很不错,御膳房做的烧鹅也好,明儿你不要走,我下学早些回来,咱们一处用晚膳,叫御膳房进烧鹅好不好?”
娜仁好笑道:“今儿还没过完呢,就开始谋划起明个了。不过若是琴德木尼明日还在,你明日的箜篌与琴棋课可以先免了,容你陪琴德木尼玩一日,你们两个可以去御花园赏梅,晚膳咱们炙羊肉烤鹿肉吃。”
皎皎听了更是兴奋,忙央求琴德木尼再留一日。
她们小姑娘如何叽叽咕咕的,娜仁没仔细听,只捧了杯热茶坐在炕上发呆,想着佟贵妃究竟会用什么样的手,到底也没想出个头绪来。
但佟贵妃不是做事急的人,她一向不缓不慢,崇尚谋定而后动,想要知道她用什么手段,还得安心等上几日。
琴德木尼留在宫中的第二日,晚膳时分,娜仁带着两个小姑娘在后庭院支起炉子烤肉,康熙就来凑热闹了。
对他的到来娜仁算是心中早有准备,没什么惊讶的,甚至问了一嘴:“想要什么口味的料?”
康熙一边挥手免了女儿与琴德木尼的礼,一边随口道:“孜然、藤椒的各要一些。”
“要求还不少。”娜仁一扬下巴:“坐,别活像是来吓小丫头似的。琴德木尼,你也不必怕,皇帝也是人,没有三头六臂,不会随时随地大发雷霆。若论辈分……他应当是你的表哥。”
话是如此说,琴德木尼怯怯地看着康熙,显然还是害怕的,只恭恭敬敬地叫‘皇上’,没敢叫表哥。
康熙也不在意,自顾自坐着,娜仁又猛地反应过来,告诉皎皎:“从你汗阿玛那边论,你应当叫琴德木尼小姑姑。”
皎皎撇撇嘴,显然不大情愿的样子,康熙便明白娜仁是叫她们两个姐妹相称了,不由好笑地摇了摇头:“这辈分可真是算乱了。左右私底下,没有外人,随你们怎么叫顺心吧。”
皎皎欢欢喜喜地“唉”了一声,又注意到汗阿玛过来之后小姐妹显然有一些拘束,胡乱吃了两口烤肉,便拉着琴德木尼嘀嘀咕咕一回,两人眼睛发亮,不知打着什么主意,皎皎凑过来道:“额娘,我想带琴德木尼姐姐去看皇额娘养的仙鹤!”
“去吧去吧。”娜仁见康熙有话要说的样子,便干脆地摆摆手,皎皎欢天喜地地向她一欠身,甜滋滋地道:“额娘最好了!”
琴德木尼也有些期待,站起来倒是规规矩矩地向二人一欠身,然后被皎皎拉着去了。
对皎皎看人的刁钻,康熙还是知道的,见皎皎与琴德木尼这样亲近,便有几分吃惊,好笑道:“还没见过她与哪家的格格这样要好。早知道——”
“早知道你要怎样?人家阿布舍不舍得还不一定呢。”娜仁扬扬脸,命琼枝:“将我收在炕柜屉子里的那封信取来。你看看就知道了,是她阿布写给我的信,人家有事相求备了厚礼,多少也如了咱们的愿,倒是两全其美了。”
康熙一扬眉,心里有了几分猜测,一边吃了块烤肉,慢条斯理地饮了杯娜仁命人温出来的绵软酸甜的花果酒,用帕子擦擦手,等琼枝将那封信取来,他接过拆开细看,好一会,啼笑皆非地道:“朕这是……被那达尔罕王嫌弃了?”
“人家想给女儿寻个好把握的有什么错?”娜仁幽幽一叹,道:“天家水深,和塔能为琴德木尼做到这个地步,可见是真疼女儿,也是真为了女儿着想 。我把这底都透给你了,你可要寻摸寻摸,给琴德木尼找个好的。”
康熙嘟囔道:“保媒拉纤的事也交与朕。……不过在宗室那些贝子贝勒中找一找也就足够了,既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其实又不比达尔罕王府的门庭,不过占着宗亲血缘,也算拿得出手,对达尔罕王的爱女自然也会敬重三分。”
娜仁听着,心中也道有理,却还是道:“还得看人家阿布的,咱们说了也不算。不过既然达尔罕王没有那一份心,也算是让你省了些心。”
“这倒也是。”康熙跟她说话倒没什么顾忌,笑道:“等这位格格出嫁了,朕可要厚厚地添一份妆。”
候在不远处的其勒莫格听着,注视着娜仁微笑的模样,情略有些复杂。
小辈都去了,二人往石凳上一坐,一边烤肉一边喝酒,康熙又嫌这酒淡,指挥豆蔻:“去把你主子去岁酿的紫米封缸酒取一坛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