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隆禧入宫给老祖宗、太后与他皇兄请安过后,特意来了永寿宫一趟,把宫外新鲜花样的珠花和小玩具给了皎皎,换来皎皎甜滋滋的“小皇叔最好了!”
早在他来之前,娜仁救命小厨房备了他喜欢的点心,此时一边吩咐人捧来,一边问她:“从太后娘娘处来?”
“不错。哎豆蔻姐姐——今年可治了香栾蜜没有?且与我一罐子,还有那玫瑰露、茉莉蜜露,若有的,都与我一些。”隆禧见豆蔻要下去帮忙取东西,忙喊住她,也不客气,叭叭叭开口就要东西。
娜仁眯眯眼,一手摩挲着下巴,情危险地看着他。
直看得隆禧后背发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疑惑地问:“您怎么了?”
“你不是一贯号称那玫瑰露与茉莉蜜露娘们唧唧的,不耐喝这个吗?”娜仁眼角微微上挑,倾身笑看他道:“说说,喜欢上哪家的姑娘了,拿我的东西讨人欢欣?”
隆禧呼吸一滞,下意识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了,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什么。
娜仁便觉无趣,叹了口气,“不愿意说就罢了,在我这支吾什么?小时候也没见你内敛嘴笨。”
隆禧对她讨好一笑,“慧妃娘娘,姑爸爸!您就高抬贵手,别把这事说给老祖宗与皇兄听,我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您就说去了,万一人家没看上我,那我可真成了笑话了。”
“哪家的姑娘,眼界这样高?”娜仁上下打量打量他,见少年郎端得是长身玉立,生得模样端正,国字脸、浓眉大眼,笑起来一副爽朗模样,一身宝蓝玉色滚边马褂,腰间垂着白玉佩,纵以王婆卖瓜的角度,在娜仁这里也评得上七八分了。
从前也没见他对自己的模样那么没自信,怎么如今却行事这样畏手畏脚起来?
她这样想着,也这样问了出来。
隆禧叹了一声,带着几分愁绪地道:“人家姑娘眼界高,说天潢贵胄必定骄奢淫逸、好逸恶劳、不知人间疾苦为何事。又说崇尚文能提笔做诗书、武能握剑征沙场的好男儿。我那几斤几两您也不是不知道,小时候太傅气走了三四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皇兄能挽硬弓射大雕,我就只有在旁边射兔子的份。人家姑娘看不上我,也实属正常。”
娜仁不由噗嗤一笑,又道:“现在知道了吧?小时候好吃懒做不专心于功课,大了是有报应的!人家姑娘都看不上你。”
虽如此说着,她还是细问了隆禧与那姑娘素日如何相处等等,隆禧一一仔细应答着,娜仁听着却觉得那姑娘不像是全然对隆禧无心的样子,便翻出前世看过的那些经典和热闹的恋爱桥段来,给隆禧出了几个主意。
她自然是没吃过猪肉也看过不少猪跑,给隆禧出的这些主意,总有能用上的。
隆禧果然如获至宝,对着娜仁一拱手,“大恩不言谢!”
等豆蔻在娜仁点头后将那些几瓶喝的取来后,他就走路带风地去了。
皎皎脆生生地和皇叔告了别,等不见隆禧的身影,大眼睛亮闪闪地看向娜仁,问:“额娘,皎皎是要有小婶婶了吗?”
“哟,咱们皎皎还知道小婶婶呢?”娜仁笑眯眯地看着她,皎皎道:“老祖宗说的,催小皇叔尽早给皎皎找个小婶婶,回回都说,皎皎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这回可好,皎皎回头就告诉老祖宗知道,小皇叔给皎皎找小婶婶了!”
“哎呦喂,额娘的宝贝,暂时可不能告诉老祖宗。”娜仁揽着皎皎,一边轻抚着她的小辫子,一边循循善诱道:“额娘答应了小皇叔,不将他要给皎皎寻小皇婶的事情告诉老祖宗知道,若是皎皎说与老祖宗听了,老祖宗知道了,额娘岂不是成了言而无信的小人?”
皎皎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急急道:“皎皎不要额娘当小人!”
娜仁便笑了,“这才是额娘的宝贝呢。不要着急,既然你小皇叔有了喜欢的人,老祖宗早晚会见到孙儿媳妇的。”
她揣着看热闹的心,却漏掉了一点:如今满人入关多年,虽然礼教不如汉人严苛,但大家闺秀也是闺训严明,哪能以隆禧话里那几乎日日都见面的频率碰头呢?
可惜她幼年在蒙古,后来长在宫中,见外头的事儿不算很多,对当世的常识情况并不是十分了解,就把这其中一大块蹊跷给忽略过去了。
若是此时听到这话的是太皇太后,定然能察觉出其中不对来。
不过真知道那姑娘的身份时,一切已然尘埃落定,没有转圜的余地。
此时的娜仁,还只怀揣着看隆禧热闹的心,等着看隆禧口中天上仅有地下无双的女子是何等的风姿。
今年不同往年,宫中少了个皇后,过年许多礼节上更有要操心的地方。昭妃顶住了祭祖夜宴上一切需要皇后的位置,一身鹅黄长袍绣着玉白牡丹,青丝挽着翡翠扁方,耳边的翡翠是老竹一般的浓绿,分明立于喧嚣热闹场中,却如遗世独立一般,面上粉黛不施,一双清凌凌的眼仿佛能直接看透人心,唯有对着皎皎,还含着三分温和笑意。
“来,皎皎。”昭妃对皎皎伸出手,笑着招呼道:“莫要闹你额娘了,来昭娘娘这坐。”
娜仁目送着小祖宗屁颠屁颠地奔着昭妃去了,微微松了口气,终于低下头认真吃饭。
好心旺盛的年纪的小孩子实在是太难招架了,自打开宴开始,皎皎的各种问题就像是要活生生把她淹了一样的多,直教她连喝口汤的空档都没有。
相比昭妃也是见到了,又不耐烦应付那些宗室命妇们,便把皎皎叫过去,替她分担一些,也用皎皎挡挡火力。
这一场除夕夜宴,就等于昭告前朝,昭妃是继后人选。
不过康熙迟迟没有继立的话音,昭妃以妃位主理六宫事务,代掌凤印,说到底并不算十分名正言顺,前朝后宫均是议论纷纷。但昭妃自己不在意,康熙不在意,也没人敢在昭妃面前言语放肆——这就是多年冷面积攒下来的气势了。
三月,宫里又放了一批宫女,又进了一批新人。
昭妃身边也添了两个宫女,其中一个倒生得秀丽温婉好模样,一双水灵灵含情妙目,鹅蛋脸面、削肩细腰,好面庞身段。
娜仁见了,不由多看她两眼,又问:“你叫什么名字?从前我怎么没在你昭主子身边见过你?”
那宫女笑吟吟地道:“奴才是今年新入宫的,名叫殊兰。”
娜仁笑眼看她,“冰雪聪明,名字倒是不错。”
昭妃见她犯了老病,淡淡抬眸扫了她一眼,娜仁不由讪讪,又理不直气也壮地道:“你叫我来陪你,你又处理着宫务,我又不能帮你,还不能自己找找乐子吗?”
“你找乐子不必往宫女身上找。”昭妃淡淡道:“有什么不能帮的,这一部分的账目,你替我核算了。”
娜仁大惊失色,又迅速挤出两滴眼泪来,哀哀怨怨地望着安人。
“休要与我作出这副模样,皇上怕,我可不怕。”昭妃非常铁石心肠地把账本子放到娜仁面前,又命人取了算盘与纸笔与她,见她不情不愿地在那扒拉算盘珠子,才微不可见地翘翘嘴角。
娜仁就这样被强压着在这里对账,倒也不安分,扒拉两下算盘,就道:“茶凉了,添茶来。你家主子新得的明前茶,给我沏上。”一会在账本上描描画画两笔,又命:“端茶果子来,近日宫中新进的杨梅洗一碟子端上来。”
春嬷嬷均笑吟吟地应着,先命人下去预备,又对娜仁笑道:“那杨梅啊,份例内的,娘娘多半嘱人给您与大公主送去了,我们宫里还真没留多少。娘娘素来不爱这些个,可怜那果子了。好亏得今日您来了,还有那枇杷,老奴瞧着一个个色泽橙黄,真是极好,也叫人洗了,如何?”
“枇杷洗净剥皮,切成小块,浇上酸奶儿,味道就极好。”娜仁听到这个可来了兴致,春嬷嬷见她感兴趣,又笑道:“方才您来,老奴已叫她们去炖冰糖枇杷甜水,倒是老奴不会吃了。”
娜仁忙道:“甜水也好,甜水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