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妃翻白眼,难以想象,但确实存在。
娜仁深沉地想道:就像那些让人觉得头疼的哲学、物理、数学问题,凡人难以想象,但确实存在,并且伤害了很多人无辜而脆弱的心灵。
不过她如今已经从苦海中脱身久矣,不过微微感叹一回,便倚着贵妃榻,美滋滋地呷着茶、翻着书,端得是仙日子。
或许这一年里,宫中注定喜讯连连。
十二月,继五月皇三女出生后,钟粹宫再度传出好消息。
是佛拉娜有喜了。
这一回并没能等到过了三个月胎像稳固后再公之于众,因为前期害喜严重,如今佛拉娜已经卧床安胎,康熙十分挂心,再度破例叫马佳夫人入宫陪伴。
娜仁吧……她对康熙这些儿子们的认知全在九子夺嫡修罗场,或者说即使再精通历史,她也不可能把他每一个儿女出生时间都背下来吧?有什么用?
何况她对清史研究并不大,多数来源于当年看过的狗血清穿小说。
这些年孩子们的出宫她都是半知半解地,知道他们会早夭。如今佛拉娜这一胎,她有些怀疑就是历史上的三阿哥,毕竟现在老大已经出生,老二在来的路上,老三应该也快了……吧?
由于并不是十分确定,佛拉娜害喜又这样的严重,娜仁看着不免有几分挂心。
佛拉娜却甘之如饴的模样,这日因用了一碗小馄饨吐得昏天暗地,恶心感下去后,漱口的时候,娜仁忧心道:“你总是这样害喜,一点东西都吃不下去可怎样是好呢?”
她隐下后头一句话没说,是——叫我想起了当年你怀承瑞的时候。
不过这话说出来不吉利,到底没说出口。
佛拉娜脸色苍白的,一边喝了口梅子汤,一边轻抚着小腹淡笑道:“他能好好的降世,我遭多少罪都值得了。”
又是这一套。
娜仁感觉心里闷闷的,觉得此刻的钟粹宫分外压抑,并没多坐,等佛拉娜用了药,二人闲话几句,她微微有些倦意了,娜仁便起身告辞。
其实正是腊月里,寒意逼人,娜仁手捧着小手炉,外戴着手捂子,身上披着大斗篷,又撑着伞挡住寒风,被围得严严实实,不觉寒冷。
因未传轿辇,只顺着御花园的小路,往西六宫去。
路上,琼枝见娜仁低着头闷闷地踩雪,抿抿唇,好一会儿才低声道:“您若是不喜欢,咱们下次不往钟粹宫来就是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娜仁叹了口气,仰头望天。此时的天也是湛蓝的,飘着几朵白云,一派温柔模样,让人如在春夏,而不是寒冷的冬季。
只是娜仁此时心情不大好,看着天,也没有云卷云舒、闲云野鹤的自在了。
“我只是觉着,好无趣。”娜仁摇了摇头,又沉默半晌,才道:“……罢了,也说不明白究竟如何。皇后赏的阿胶,回头转赠给佛拉娜吧。我不如她需要。”
琼枝“唉”了一声,仔细想想,笑道:“星璇说今儿晚膳备板栗焖羊肉,还斩了羊骨与白萝卜炖汤,您可有什么想吃的清淡口味没有?也好让星璇早些预备下。”
娜仁知道她的意思,顺着这话转开话题,倒真认真想了半刻,才道:“皇庄上贡上来的冬笋还有吧?炒一碟子,再有拌一些芽菜,也就够了。”
琼枝又是笑着答应了。
这样清静闲适的时光似乎是永寿宫的常态,或许蒙人所崇尚的长生天也眷恋远离故土的女孩儿,恩赐永寿宫这块土地上的日子,能够清清淡淡、平平常常。
而在皇宫里,清淡平常,才是最难得的。
康熙十二年,发生了许多事情。
对康熙而言,打击最大的,莫过于吴三桂,打出了反清复明的旗号,举兵反叛。
民间也出现了“朱三太子”起事,好在很快便被证明所谓朱三太子不过伪装,刑部与大理寺联手,以最快的速度结案,却还是在京中掀起一波风浪。
也未有皇后与佛拉娜的身孕,才能为康熙带来稍许慰藉。
吴三桂起义在南,清梨似有些担忧故土,又像是怀揣着别的心事。娜仁去启祥宫找她,常见她端着碗茶枯坐在炕上,倚着窗,不顾冬日的寒风,自顾自地向外望着,若无人打扰,能够枯坐一日,手上的茶往往分毫未动。
寻春苦劝了几次也没有结果,最后只能在廊下垂了棉帘子以挡住凌冽寒风,只留下清梨赏景的一块空档,又在廊下起火盆,万般仔细,只怕清梨染了风寒。
娜仁也劝过两回,清梨却不过垂头未语,或摇头轻笑,情复杂,眸光幽幽,使人难以忘怀。
很让人惊讶的是,她在南方起乱后,手段干脆地处置了李嬷嬷。
也不能算处置,只是李嬷嬷染了风寒,久久未愈,清梨向如今主理宫务的太后请示打发李嬷嬷出宫养病,太后同意了,清梨念着旧情,给李嬷嬷在宫外买了一所房子,又有雇了一个老婆子、一个小丫头伺候,若是李嬷嬷能够安心养病,不愁来日。
后续如何,娜仁便不知道了,只是从此,清梨身边,再没有过李嬷嬷的影踪。
她如此利落的手法倒是难得,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不过处理李嬷嬷的前两日,清梨的脸色一直不大好看,像是焦躁一般,倒也可以猜测,应该是李嬷嬷旧病复发,又在清梨耳边磨叽。
然而这一回,就捅了马蜂窝了。
逻辑完全过关。
娜仁平生最擅长的就是自己解决自己的疑惑,不论是真是假,总之当下不在意了才是最重要的。
小明爷爷为什么活得长?因为他从不管闲事。
娜仁穿越过来那一年,给自己定下一个小目标:平平安安活到九十九,安安心心好好养老。
如今宫廷生活十几年,从未改变过。
“唉。”想得多了,娜仁忍不住叹了口气,抬起手对着阳光细看,手指根根纤细,肌肤白皙润泽,指甲是健康的粉色,莹润好看。
娜仁啧啧两声,低声喃喃道:“我只是一个平平无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半百老人罢辽。”
她说话的声音很低,近前也没有几个人,倒没人听到。
只是捧着东西清点的琼枝瞧见她动了动嘴唇,便问:“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