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算凭借自己的正当劳动赚到了第一桶金,这是她文学生涯的一小步,却是一个米虫进步史的一大步!
康熙多少知道她搞文学创作的动静,听说文章广受好评,却比娜仁本人还欣慰,让其勒莫格搞了一稿来细读了,还兴致勃勃地给娜仁提出意见,这里怎么写那里怎么用典。
最后是娜仁气急败坏把他赶出书房,直呼:“我这是纪实作品!用不上您那华丽辞藻,您哪凉快自己坐着去吧!折子批完了吗?书读完了吗?”
然后还双手掐腰,重重地哼了一声,谴责道:“不务正业!”
不知何时抱着清梨娘娘新给缝的大狮迈着小短腿过来的皎皎眨巴眨巴大眼睛,也学着额娘的样子,双手掐腰,重重哼道:“不务正业!”
不过她说话也奶声奶气的,学着娜仁的样子却没学出韵来,反而让人心都化了。
康熙朗笑着阔步走近抱起女儿,掂了掂,随口道:“皎皎又重了些。”然后才义正言辞地对娜仁道:“满招损,谦受益。虽不恰当,阿姐你听听也是有道理的。你这才出了三回,虽受些好评,却也不能如此膨胀自大沾沾自喜,旁人提出的意见还是要听的。”
“呵。”娜仁毫不给他面子,指着永寿宫朱红围墙,道:“你说,这满宫里,通读诗书的嫔妃有几个?寻常的认字就不错了!即便真有几个有斤两的这皇宫大内的,谁没事显摆肚子那两斤墨水拽文?”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理直气壮,昂起下巴继续道:“我这话本子里一个个的,张口不是‘子曰’就是‘古人云’,讥讽个人还要引经据典的,有意思吗?人家读者要看宫斗!不是一群娘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用典互怼暗骂!戏文也就罢了,那不知那本生僻古书上的典故也要我写上,那得什么水平的人能看得懂?我这话本还卖得开吗?”
康熙目光复杂地看了娜仁一眼又一眼。
这里就不得不介绍一下这三人此时都站在何处了,娜仁刚才追康熙气急败坏地,如今正站在庭院当地,康熙为了抱女儿走到廊下书房门口,娜仁还得仰头看他。
这会见他欲言又止地,娜仁拧拧眉,“这又是怎么了?”
康熙露出微妙的笑容,皎皎则满脸甜蜜的笑,捧着布狮子向娜仁身后脆生生地喊着:“清梨娘娘!”
宫里这辈分乱得很,她叫得也混,今日喊姨妈,明儿个叫娘娘,因她没叫错人,众人也就随她了。
此时娜仁听她这样喊,浑身一僵,动作迟缓地回头小心一瞄,便见清梨唇角噙着三分冷笑,一双眸子放着冷光幽幽望来,与娜仁目光相触,笑呵呵地问:“我没文化,能识得几个字就不错。”
她笑得意味深长,娜仁只觉瘆得慌,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最后只能低服做小向二人认错,承认自己是写不出来又被康熙打搅,火气通通发出来,一时口不择言了。
康熙则对自己打搅娜仁进行文学创作的行为进行忏悔以及道歉,双方握手言和,重归亲密无间的帝妃(姐弟)关系。
至于清梨……她倒也不是十分生气,只是知道娜仁这几人心情不大好,趁机与她闹一闹,没一会儿二人便嘻嘻哈哈地笑开了。
皎皎扯着布偶嘴里“嗷嗷”地叫着,小狮子一样冲进康熙怀里,康熙也乐得孩子似的,倒是宫里难得的,安闲又舒适的时光。
宫中下一个传出喜讯的,不是皇后寄予众望的那拉氏,而是一直奋力于养身助孕事业的佛拉娜。
那一碗碗苦药汤子灌下去,或许真有些成效。当年十月里,正是秋高气爽又微微有些天气转凉的时候,佛拉娜报出孕信,已足三月,胎像稳固。
这正是康熙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且不提这几年佛拉娜接连丧子,让他身心俱疲,急盼望有一个健康的孩子出世来安抚佛拉娜。只说如今这个情势下,宫妃有孕,很大程度上也能让他松一口气。
皇帝的孩子,不知是皇帝的孩子,也是稳定人心朝局,让皇帝耳根清净的良药。
他当即厚赏了钟粹宫,又破例,在佛拉娜孕脉刚刚三个月时,便召马佳夫人入宫,陪伴佛拉娜。
这消息一传出来,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皇后知道消息的时候,刚刚饮下一碗漆黑的药汤子,撇下手也没漱口,吩咐人:“厚赏佛拉娜。”只叮嘱了这一句,便不再言声,倚着迎手枯坐在炕上许久。
兰嬷嬷脚步轻盈地进来,端了一盏清甜的果子露来,双手恭敬奉上。
她奉上的东西,皇后没有不赏脸的道理,但也只浅啜一口,见兰嬷嬷满面关怀的,便轻叹着道:“到底是她的好命,这才多久,赛音察浑才多大,她便又传出孕信来。这一回倒是胎脉稳固,太医都说不错。”
这一年的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皇后已不如去年此时,膝下有皇子、前朝有当朝新星索额图时那般意气风发。
如今的她,身形消瘦不少不说,原本微微有些圆润的鹅蛋脸也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的,双十年华,已然略显老态。
兰嬷嬷看着皇后如今的模样,只觉着心里酸酸涩涩地疼,默默好一会,才道:“您的福气绵长,都在后头呢。”又道:“夫人新送来的方子,说是许多人吃了都好,极有效验,一整套的养身药膳方,奴才已经命小厨房预备了。”
皇后目光淡淡的,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对这些偏方土法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当日清梨的方子她吃了一回,有了承祜,后来再吃,却没有效验了,后来又试了许多方子,皆不得结果。
如今她在这些方剂上已隐隐有些心灰,倒是在抄经念佛上更勤快了些。
人呐,无论延医还是求佛,总要占上一边,以求心中的安慰。
赫舍里家倒是仍旧热衷于此,皇后每每为求清静,也抱着瞎猫碰上死耗子的侥幸,不怕那苦味,通通灌了下去。
或者说,药喝多了,也不过平常了。
赫舍里家太需要一个聪明健康的小皇子来稳定军心、保住荣宠,皇后也太需要一份心中的慰藉了。
如今前朝种种,皇后都不想管顾了,她只求能有自己的一个孩子,无论公主阿哥,都好。
好歹让她后半生有个寄托,活着,除了宫务和家族外,还能有一份牵挂。
这里头的辛酸实在是太多,沉甸甸地压在皇后的心头,她却无论对谁都不能说出。即使是她最信任的兰嬷嬷,她也不能将这些想法一一倾诉吐露,只能长长久久的,咽在肚子里。或者一个个熬夜翻阅账目的夜里,有灯知道吧。
佛拉娜这个孩子,打一开始,太医就都说怀像极好,果然她也没受什么折腾,怀到五六个月时,行走如常,腰身虽然宽些,脸上即使粉黛不施,却还是容光焕发地。
皇后见了,连声赞她:“你这一胎怀像倒是极好,精头也比前头都足,我看害喜也不大厉害。”
“可是托福,从家里得了个江湖游医献的方,只说是巩固根基元气的,我吃着一些日子,到觉着身上比从前有气力的多,怀起孩子来也不艰难。”佛拉娜浅笑盈盈地说着,清风吹过,她掩鬓那金蝶上轻薄如纸的蝶翅轻轻晃动,带着明珠微颤,又是一派华丽婉约。
那拉氏笑道:“马佳福晋这一对掩鬓的金蝶十分不俗,想来是皇上亲赏的吧?”
纳喇氏斜睨她一眼,又看看佛拉娜那一对掩鬓,随口道:“倒是不错,不过我记得皇后娘娘有一对凤凰掩鬓,凤尾摇曳,倒比这金蝶还轻还巧,也是皇上赐下的。”
佛拉娜抬手轻轻扶了扶那掩鬓,动作间不着痕迹地递给纳喇氏一个笑,纳喇氏对她眨眨眼,皇后尽数落于眼中,轻呷了口茶,随意开口说起旁的话题。
那一茬轻描淡写地揭过了,本打算拔刀相助的娜仁落了个空,懒洋洋地用扇子掩着打了个哈欠,兀自伴着热闹出。
康熙十一年的年过得不大美妙,太皇太后在行宫里住惯了,回到宫里又觉着拘束,年底下带着娜仁与太后去南苑小住半个多月,年根时候才回了宫里,宫里却正是多事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