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霜微微一怔,还是如实告知,“从前皆是如常,今儿是娘娘吩咐给夫人上苦丁茶,下下火气。”
“噗嗤!”娜仁忍不住笑出声,指着昭妃直道:“你可真是个鬼才,鬼才!”
昭妃盘腿往炕上一桌,手拈着一串念珠,眉目淡淡的,“他们心不静,那就由我来替他们静一静。”
“要说我与你那嫡额娘,从前也是识得的,倒不知道她还是这个脾气。”娜仁撇撇嘴,道。
昭妃看她一眼,似是牵了牵唇角,“她不是与我阿玛同心同德,而是为了保住她的尊荣富贵。不然你当她乐意拉下脸来入宫,与我讲道理?”
她一掸袍角,轻嗤一声。
娜仁看她全然是天成的洒脱风流,不由道:“我总觉着,你不该困在这宫里。富贵荣华,何曾是你所求。”
“所以饮苦茶,焚清香,修清静。”昭妃对着她,情平静如一波碧水,一双澄澈的眼便是水波荡漾时照射在其上的日光,道:“身在囹圄之中,只要本心清静,何处不是钟灵之地?”
与心中所求有关的话题似乎被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不过娜仁心中总存着一份涩然:历史上孝昭仁皇后自孝诚仁皇后薨逝后,封后转年便病逝于坤宁宫。
娜仁这会倒期待前世年轻时看的那些狗血小说能有几分真,早早逝世的昭妃能够远遁江湖逍遥洒脱,追寻她心中所求的,而不是困在内宫,做一个对她而言不知是好是坏的妃子。
即便是皇后,也定然不是她所求。
娜仁心中笃定,注视着昭妃,如是想到。
不过想到远遁江湖前期,那位‘昭妃’和‘康熙帝’的虐恋情深,娜仁再瞅瞅这位昭妃的脸,只觉得通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个激灵回过来,猛灌了两口果子露,将那些乱七八糟的遐想跑到九天云外去。
尔后宫中的日子在皇后生产之前还勉强保持着平静,纳喇氏不知从哪听到的风声,向清梨求来了那助孕的方子,吃了两个月,果有了喜讯,清梨那方子便被传得愈发了。
她们接连有了喜讯,佛拉娜却坐不住了,那方子她也依样喝,甚至比纳喇氏还要早些,如今却还没有消息,不免着急,给她请脉的太医又替她开了一副坐胎方,她交替喝着,也不知何时能够起效。
娜仁觉得她这完全就是胡来,不过太医既然没有制止,就说明好歹没有什么坏处,她也劝不住那个主意正的,索性就不去关注,也算落得个清静。
娜仁的小说事业还是一如既往的惨淡,多半时间都用在陪女儿与太皇太后、太后上,下晌固定与昭妃和清梨喝茶说话。
由夏到秋,庭院内硕果累累就没断过,杏李自不必说,窗根底下新种的两棵芭蕉也生得郁郁葱葱,榴花落尽后结了果,新移来的柿子树修养生机过后,今年也眼看着要结果了。
每逢有新鲜吃食的时节在永寿宫办一场聚餐,清茶淡酒、美食佳肴,这样的日子,当真是仙也不换。
皇后特意讨了一对她种在葡萄架下的葫芦结出的果子,用细绳拴了挂在坤宁宫正殿廊下,正对着东暖阁南炕的窗,一推开窗屉,打眼就能看见。
据说这样能保孩子生出来健康,娜仁从前没听过这个说法,也不知皇后从哪里挖出来的,不过也给她了。
入了夏,天气逐渐炎热,皎皎病了两场,娜仁便没什么心思看热闹,大多都扑在皎皎身上了。
好在身边人照顾起来细心,又有一个堪称妙手回春的唐别卿,医术上半桶水好歹也懂点的额娘,皎皎恢复得还算顺利,等盛夏一过,秋老虎也走了,天气凉爽下来,皎皎就又恢复了活蹦乱跳的模样。
只是小下巴都瘦出尖尖了,实在令人心疼。
太皇太后心里记挂着她的身子,好些日子未能安枕。这日皎皎彻底好了,娜仁抱她去向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又问:“皎皎的身子究竟如何?这孩子生来元气上的不足,唐别卿可有说过怎么补齐?何时能够补齐?”
“唐别卿说了,皎皎生在寒冬之际,碰上的第一个夏日便是那般暑热,她生来又比正常胎儿有几分不足,畏热是正常的,等逐渐大了,便可以好转。发阳之时弥补精气元气,二月再泄胎毒药毒。今春还小,不好用药请针,明年往后正合适。如此连续二三载,春日服药受针两个月,把握好时机,便可将胎中的不足尽数补齐,刚落地时受的亏虚也可以弥补上。”
娜仁剥了个橘子,细细取了白络,递与太皇太后一半,又随手将一瓣递给皎皎让她啃,笑对太皇太后道:“说来皎皎如今添了辅食,愈发不爱喝奶了。乌嬷嬷蒸的米糕和奶糕倒是都喜欢极了,用热水化开,一顿生生能吃进一小碗去!天凉快了,她的胃口也好起来了,诸如苹果、蜜柚、朱橘一类的时令水果,正餐之外,怎么吃都吃不够的。”
太皇太后松了口气,笑道:“能吃是福,能吃是福。”
十一月,皎皎满了周岁,被打扮得福娃似的带出去显摆了一番,不同于承瑞的瘦弱,皎皎一两个月里已经恢复了胖墩墩白嫩嫩的样子,太皇太后昂首挺胸地抱着小孙女,脸上有光极了。
抓周宴上,皎皎一把握住小马鞭不放手,另一只小爪子抓着毫笔往娜仁这边递。
看着康熙险些喜极而泣的模样,娜仁真不好意思告诉他:你闺女这样是因为平时让我指使多了……
算了,就让这个美好的误会,继续延续下去吧。
周岁宴上,皎皎收了许多礼物,娜仁都命人登记造册,收在大箱笼里,上了锁,收在库房里,为皎皎存着。太皇太后与太后、康熙均是厚赏下来,皇后和后妃们的礼物也都不薄,昭妃、清梨私下各有物件相送,昭妃送了一块美玉,清梨送了一把小木剑,倒都很得皎皎的喜欢。
佛拉娜送了十二色针线,小兜子、小帽子和小布老虎都缝得十分用心,布老虎成了皎皎的新宠,日日都要抱着睡。
日子就在皎皎牙牙学语时缓缓而过,就在康熙因皎皎叫出了第一声完整的、字正腔圆的‘汗阿玛’正式喜极而泣的时候,皇后发动了。
第50章
那是个雪夜,坤宁宫偏殿产房中皇后的嘶喊声不绝于耳,殿外风声阵阵,大雪纷飞,仿佛吹在每个人心上。
娜仁手上捧着一碗热茶慢慢啜着,身上严严实实地围着一件大氅,抵御着京中冬日的严寒。
皇后宫里的人都乱了手脚,从小茶房到偏殿来回奔波着,也没人顾得上给正殿的炭炉子续火。
康熙围着大氅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极得热锅上蚂蚁一样,哪里顾得上冷不冷。其余人坐在殿内也不好开口,还是娜仁,待手上的热茶也没了温度,便歪头命:“琼枝,寻个法子,炭炉子续上。叫皇上进来,多冷的天在外面吹风,别没等见了儿子就染了风寒,届时也别想看孩子了!女子头胎多半艰难,他在外面多极也无用,反而令皇后分心!”
琼枝忙应着声,出去未多时,康熙昂首阔步地进来,在门口掸掸大氅上的雪珠,径直往上首坐了,眉头皱得很紧,“皇后已进去许久了,怎么还没个动静。”
“你是头回经历这事吗?就说如今,宫中这两个孩子出生时哪个不是折腾许久?且放宽你的心吧,安坐下,不然叫皇后知道,还要为你分心。”娜仁刚说完,阿朵打外头走进来,道:“老祖宗和太后娘娘遣奴才来看皇后娘娘如何。”
康熙忙道:“风雪交加,天气寒冷,还请老祖宗与皇额娘不要出来走动了。皇后这边极好,太医说胎位很正,叫老祖宗与皇额娘不必担心。”
阿朵道了声“是”,便去了。
她走了,康熙强定下心坐了一会儿,听着皇后苦痛喊声未停,又从正座站了起来,抖抖袖子就往西暖阁走。
娜仁眼看着他拈香拜了一番回来,坐一会儿,又去拈香拜,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也不好说叫他消停一会。
见他这般焦急,佛拉娜抿抿唇,垂着头默默不语。
殿内一时安静,忽地又有一人从殿外进来,向众人磕了个头后便向着佛拉娜急急道:“主儿,小阿哥哭闹不休,已有些呛喘了,雀枝姐姐让奴才来叫您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