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娄秀的语气非常严厉,恨不得指着谢行俭的脑门破口大骂谢行俭多管闲事。
谢行俭不置一词,反答:“崔大人既如此说,本官这里有一个不情之请。”
崔娄秀一脸黑线,险些出口说‘你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那就别说’,可想到徐尧律三番五次写信告诫他莫要冲撞谢行俭,得罪谢行俭就是得罪敬元帝,崔娄秀惹不起。
因而这些话如鲠在喉,在肚子里倏而转了道弯。
“谢大人有什么话只管说,到了江南,但凡有要求,本官都会帮谢大人办成。”
谁叫眼前这小兔崽子是皇帝派来的呢?崔娄秀认命的腹诽。
谢行俭忽然打起喷嚏,在旁的漕营兄弟立马将随身携带的披风套到谢行俭肩上。
谢行俭微笑的接下,崔娄秀见漕营的人和谢行俭打成一片,幽深的眼珠蓦然闪了闪。
上个月,袁珮一次性写了三封信催他上交漕粮,可他哪里拿的出来……
崔娄秀想到此,心虚的瞅向谢行俭,心道这小子不会承了袁珮的请求,准备找他还债的吧?
谢行俭当然想帮袁珮追回秋税,但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皇上命本官进江南府监察近半年的情况,在此之前崔大人可否领本官去城中转转?”
崔娄秀心一紧,却听谢行俭语速极快的又道:“孤女巷算是江南府一大特色,不若咱们第一站就去孤女巷如何?”
“不太……”
不等崔娄秀拒绝,谢行俭步步紧逼:“那夜下官在孤女巷外翻了马车,只可惜天色已晚,不过没事,现在去还不算迟。”
“现在?”崔娄秀只觉脑门充血,愣愣的问。
“可是有不妥?”谢行俭挑挑眉。
京官南巡想游访城府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崔娄秀能不答应吗?
但凡崔娄秀说一个不字,谢行俭对孤女巷的疑心就会加重,这可不是好苗头。
“孤女巷住的都是女人家,谢大人一介男儿身冒然上门是否有些冒失?”
崔娄秀眼瑟缩一下,开始打起迂回战,“城中有颇负盛名的鎏书阁,要不本官领谢大人去那边转转?谢大人是书香里走出来的读书人,想必清净雅致的鎏书阁更适合谢大人。”
谢行俭嘴角弯起弧度,看着崔娄秀站那诓他,尤为耍赖的坚持:“下官手捧圣贤书十载有余,现如今好不容易出京透透气,怎好还留恋书肆?不怕崔大人笑话下官,下官这趟来江南,除了要完成皇上交代的事,最想做的便是游历江南府的稀密地,鎏书阁好是好,但对于天天碰书的下官而言,未免有些俗气,还是没踏进过的孤女巷比较新,就去那吧!”
谢行俭一口气说完,崔娄秀咬着牙槽吐字,“谢大人就不怕世人埋汰?孤女巷住的都是失夫的女人…别怪本官没提醒,一个不小心,谢大人就会沾上游戏寡妇的坏名声……”
谢行俭眨了下眼睛,微笑道:“没有公事,冒然去孤女巷确实不好…”
崔娄秀欣喜点头,以为谢行俭不去了,谁知这丫转而又道:“这样吧,本官带上内人,有内人守在一侧,没人敢再说闲话。”
天底下哪有逛窑子带婆娘的,何况孤女巷又不是秦楼楚馆。
崔娄秀闻言无端生出一股闷气,说来说去,谢行俭早就算计好非去孤女巷不可。
这龟孙子诶!崔娄秀狠狠的啐了一口谢行俭。
谢行俭才不管崔娄秀在心里怎么骂他呢,自顾自的让漕营兄弟将罗棠笙她们找来。
罗棠笙很快来到谢行俭身边,见之前鸿门宴请自家夫君的崔娄秀在此,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路过崔娄秀身旁时,罗棠笙连个眼都没留给崔娄秀,蝴蝶一般轻快的跑到谢行俭身边。
汀红两个丫鬟和居三手上都拎着两大框橙黄诱人的脆柿子,罗棠笙笑意盈盈的跟谢行俭显摆她们采摘的果子。
谢行俭捞起两颗脆柿子在手,冲崔娄秀道:“孤女巷的妇人们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山上的如画秋景,她们定是无福一观,不若下官送一些内人亲手采摘的脆柿子给她们,就当请她们尝尝秋果滋味,如何?”
“夫君要去孤女巷吗?”罗棠笙瞥了一眼崔娄秀,快速接话:“我屋子堆了不少南下时买的好布料,倘若要去孤女巷,我想给送些给孤女巷的女人用,听说孤女巷的女人过得相当清贫,眼下就要入冬,没有棉衣抗寒怎么行,夫君你身为朝臣,总要做些善事,不是吗?”
问的是谢行俭,但话却是说给崔娄秀听的。
老百姓用一百两将家中寡妇‘卖’给孤女巷,寡妇们却活的衣不蔽寒,岂非讽刺?
谢行俭难掩笑意,暗中给罗棠笙竖起大拇指。
孤女巷的惨状,他们这些天一直在打听,听有门道的人说,孤女巷寡妇的日子过的相当凄苦,并没有外人言的那么轻松。
有关寡妇真实的情况,他只等进去看看便知晓真假。
崔娄秀面上阴晴不定,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让谢行俭去孤女巷,他便是有百张嘴都说不清。
只不过孤女巷里面的事……
谢行俭见崔娄秀面笼沉思,嘴角挑起一抹轻嘲。
崔娄秀聪明一世,莫非忘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道理,越是不敢轻易的让他前往,不正说明里头有鬼吗?
他往后退了几步,交代漕营的将士务必重新打造棺材将三具女尸妥善埋葬。
他命人挖的坟,他来收场就行,犯不着让崔娄秀当好人替他收摊子。
说话间,他不时的往崔娄秀那边瞅,果不其然,崔娄秀趁他不注意,对着随从耳语了几句,眨眼功夫,随从就领着人往山下跑。
“大人——”漕营的将士收回视线,隐晦的问,“可要小的将人拦下?”
说着,嘴巴往山脚呶。
崔娄秀让随从先下山,无非是想赶回去遮盖孤女巷里面不能曝光的东西。
“不用。”谢行俭言简意赅道。
崔娄秀在江南府盘踞多年,势力颇丰,他若想挖断埋在孤女巷地底下的毒瘤,非一日之功能完成,得循序渐进才行。
崔娄秀的人很快下了群英山进城,推开巡抚府大门正准备喊兄弟去孤女巷时,赫然发现正厅里坐了一个人。
看清来人是谁后,随从脸色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