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延虽然已经尚了公主不能在朝为官,但他探花郎的身份是不能随意剥夺的,就当是送给谢延的新婚礼物,敬元帝让杜大人在翰林院将谢延的正七品编修一位保留,直至三年后散馆才结束谢延的官职。
也就是说,翰林院三十六个新科进士,真真能干活的只有三十五个,谢延就是那个不用干活还能领翰林院俸禄的清闲人。
原来该分配到谢延手底下的朱长春等庶常,被杜大人打散后交给了他、新科榜眼卢长生以及二甲第一的传胪官郑传信。
他初来翰林院那几天,因为有大理寺的公务缠身,所以跟杜大人打了个商量:朱长春等人先勉为其难的跟着卢长生和郑传信后头学一学,等他卸下大理寺的任务后,再接手。
杜大人轻松点头:“可以是可以,但你别忘了自己的正职身份,进了翰林院,我和程大人会先帮你看着,只是对外,对朝廷,朱长春等人依旧是你手底下的庶常,修撰带庶常做事,是翰林院的惯例,这点你别忘了!”
啊哦,谢行俭忘的干干净净。
难怪昨天他跟李通许说朱长春的事跟他汇报没用,李通许那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
现在想想,是他错的离谱。
朱长春犯了错,不跟他说跟谁说?
谢行俭被杜大人一阵冷笑激的头脑发懵,笑什么笑!
手底下的小弟犯了错,他这个伪大哥能逃过责罚?
等会有他哭的!
现在回头想想,他让李通许和朱长春上手较量,岂不是窝里横吗?
后知后觉的谢行俭这时候才理清李通许也是他手底下的小兵。
啧啧啧,他如今是挖了一个坑将自己给埋了。
两个小兵闹到击鼓鸣冤,他这个顶头小上司还能笑的出来,不知道该说他没心没肺,还是说他胆大于天好。
——以上这句话来自于一个刚想将自己埋掉的老翰林的心语。
杜大人默默跪倒在地,不管如何,今天这事出在翰林院,他这个翰林院院士如何也摘不干净了。
眼瞅着程大人跟着跪下,谢行俭哀叹一声,正欲上前一步,他发现自己的衣摆被人揪住了。
回头一看,是木大人。
木大人松开手,一副看戏的姿态,惯常冷冰的黑眸里浮起一抹极浅的戏谑。
谢行俭疑惑的看向木庄,木庄索性伸出长腿拦在前边,懒洋洋的嗤笑,斜眼看谢行俭:“你还不嫌事大吗?”
“嗯?”谢行俭不明白,本朝讲究连坐,朱长春犯下这么大的罪,他怎么着也要受牵连吧?
现在过去领罪,也许敬元帝看在他兢兢业业又不知情的份上,丝毫不会怪罪他呢。
木庄将背往后仰,伸手拧了拧疲倦的眉头,谢行俭垂眸瞧见木大人眼底凸显得乌青,惊讶的瞪大了眼。
和木大人共事这么久,他还是头一回见木大人露出疲惫和无力的表情。
这段时间……难道大理寺又接了棘手的案子吗?
木庄收敛情绪,淡淡低语道:“此事你暂时装作事不关己,别掺和!”
谢行俭目光中掩盖不住惊恐之色,瞪大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道光。
朱长春的事难不成有大料?
想到此,他悄悄的将伸出去的脚缩了回去,咽了咽口水规规矩矩的继续站到木庄身后。
木庄见状收回腿,理了理衣衫正襟危坐,色严肃。
前头趴跪的两位翰林大人见谢行俭迟迟不过来,心底一沉。
小太监得了刑部尚书的命令,将朱长春写好的文章还拿出去让围观的老百姓看了一遍。
老百姓看过后笑的喷口水,有胆大的直言不讳的说:“这字还不如我家七岁幺儿写的端正,狗爬沙子吗?”
有人窃窃私语道:“翰林院乃朝廷最为清贵之地,从来都是新科进士里出类拔萃之人方能进入,瞧这纸上的字,分明就是个只读了几年书的人写出来的,这样的愚笨之人,怎么进了翰林院?”
说着,隐晦的目光似有若无的投向跪在那的两位翰林老大人身上。
“就是,读书人辛辛苦苦十几年才能高中进士,中了进士也未必能入翰林,写这文章的到底有什么来头?混在翰林院这么久都没被发现?莫不是有人帮他瞒着?”
“谁说的清呢?”有人冷笑:“天子门生竟然都敢掉包假冒,就不怕……”
说着,那人往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周围的人噤若寒蝉,一室安静。
谢行俭寻声望过去,说这番话的人在鼓动周围人的猜忌后,立马扎进了人堆里,只留了一个背影给他。
这时,谢行俭忽然发现位子上坐着的木庄嘴角弧度悄然绽放,但那抹笑容转瞬即逝,掩盖的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