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市回去后, 谢行俭就开始发高烧。
这是自他那年府试药粉过敏后第二回生病, 且这回瞧着比上回要严重的多。
新年初始, 京城好多家药铺都已经闭门, 魏氏兄弟和王多麦急得嘴角起泡, 跑酸了腿才请来一位老大夫上门给谢行俭看病。
正值雪虐风饕的初春季节, 老大夫被魏氏兄弟请来时, 就已经猜到谢行俭是被冻坏了,开了两副风寒药后,就让王多麦付药钱。
今日西市砍杀宗亲王是大事, 好些围观的老百姓冻伤的冻伤,被吓破胆的也有,要老大夫说啊, 这大冷天的, 何苦去凑这个热闹,如今病倒了, 这不就是自己找罪受吗?
老大夫望着床上晕迷不醒的谢行俭, 随即摇摇头, 夹着药箱急色匆匆的赶往下一家。
王多麦拎着草药赶紧去厨房煨药, 魏氏兄弟则端水给谢行俭擦拭身子, 谢行俭的高烧来的突然, 浑身滚烫滚烫的,整个人昏睡中还皱着眉头,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谢行俭确实很难受, 在西市吹了口冷风, 眼下头胀痛,嗓子眼连吞口水都疼。
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身子好累好重,当表哥王多麦端药过来时,他的手都提不起来劲,最后还是魏席坤一勺一勺的喂他。
谢行俭半眯着沉重的眼阖,迷迷糊糊中,他感觉他的灵魂和这具身子分离了开来。
眼前一片白茫茫,和现在积雪三尺深的上京城一模一样,他拖着疲倦的身子游荡在朱雀街。
朱雀街面建有鳞次栉比的商铺楼和各式的玩乐馆子,谢行俭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走着,谢行俭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那人竟然从他的身体里横穿了出去。
谢行俭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就听有人扯着嗓子大喊。
“午门有大事发生,大家赶紧过去看啊——”
“什么事啊?马上就过年了,大冷天的,往午门跑作甚?”
“听说皇上大怒,着人绑了武英侯和他一家老小,眼下要当众杖责呢!”
“嚯!”众人大惊,纷纷放下手中的活一窝蜂的往午门跑。
武英侯?
谢行俭敏锐的扑捉到字眼,他紧了紧拳头,指甲划进肉里的刺痛感,令他头重脚轻的不适感顿时消散许多。
他急忙跟着一堆人往午门跑,却发现大街上拥挤的一幕突然消散,一片浓雾吹过,谢行俭再睁开眼时,发现他已经来到了午门。
午门与西市菜市口并不是同一个门,午门设置在金銮殿方向的一条线上,一般有大臣触犯了皇家的威严,都会被绑至午门前实行廷杖。
对于那些身居高位的臣子来说,当着众多老百姓的面被打屁.股,是一件很不光彩的大事。
谢行俭的身子飘在半空中,将午门高台上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正中跪着的正是武英侯,此时武英侯身着粗布囚衣,蓬头垢面,不修边幅。
高台外,站着一圈手持红缨枪的士兵,将武英侯围着严严实实。
谢行俭往前看,只见敬元帝冷脸坐在仪仗轿撵里,眼里满满都是肃杀之气,目光如炬的盯着高台上正在受杖刑的武英侯。
面上全然没有谢行俭之前听京城人传的温和恭顺,看上去更像一个凶恶煞的歹人。
让他最不敢置信的是,敬元帝右边还坐着明明已经被砍杀的宗亲王。
老侯爷在此之前应该受过刑,刑棍才下去十几下,老侯爷就开始口吐鲜血。
“爹——”
“爷爷——”
一声声呼天抢地的叫声划破天际,谢行俭觉得声音耳熟的很,便飘到栅栏上空,只见被夹在台下的正是罗郁卓和罗棠笙,除此之外,旁边还跪着一堆的罗家将。
罗郁卓还是一味的鲁莽,见老侯爷被杖责晕倒,痛哭流涕的想跑到高台上去救老侯爷,然而那些手持兵器的官差狠狠的抬脚一踢,罗郁卓整个人磕在高台石板上,摔的鼻青眼肿。
剩下的罗家将见状,纷纷站起来揍打官差,场面一度混乱。
矮小的罗棠笙一不小心被人推倒在地,转眼就有人抬脚生生的踩在小姑娘的手脚以及身上。
小姑娘痛的惨叫声连连,可一双眼睛还死死的盯着高台上还在受刑的老侯爷,无助的眼似乎在哀求别打了。
谢行俭看的有些心慌,他想飘过去拉小姑娘一把,突然地面急速的旋转,谢行俭身子一趔趄,整个人猛地往底下跌落。
巨大的失重感刺激的他高声尖叫。
“不要——”
然而,随之而来的跌落并没有出现,谢行俭只感觉他脸被扇了一巴掌,很疼。
他挣扎的眯开眼缝,光线慢慢的侵入,这才发现魏氏兄弟和表哥正焦急的望着他。
见他醒来,王多麦舒了口气。
魏席时忙问:“行俭,你总算醒了,可感觉身子有碍?”
谢行俭有气无力的摇头,之前因为高烧带来的头晕脑胀似乎减轻了不少,他动动身子,发现床榻上竟然湿了一大块。
他目光呆滞的看向三人。
王多麦双手合十,默默念叨了几声佛祖保佑。
魏席坤将谢行俭身子扶靠在床边,忧心道,“小叔你刚才梦魇了,可把我们吓坏了,王家兄弟没法子,就甩了你一巴掌,好在小叔醒了过来。”
梦魇?
谢行俭唔了一声,难道他刚才在午门看到的只是一场梦?
他依稀记得,他在朱雀街上听人说武英侯被捆绑杖责,是因为丢失了什么重物,所以天子才会震怒。
到底丢了什么?竟然让一品武侯遭受这般辱人的杖刑?
他胡乱的撩开遮挡视线的湿散长发,努力的回想着梦境中的事。
王多麦出去抬了一桶热水进来说是让谢行俭擦拭身子,好换下汗津津的亵衣。
屋子里火炉烧着正旺,魏氏兄弟坐一会就热的慌,索性趁着谢行俭洗漱出去透口气。
谢行俭身子沉在澡桶里,无精打采的拿着热气腾腾的毛巾遮挡住眼睛,就这样颓丧的将头靠在桶沿上往后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