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发脾气,真不是,就是觉得应该保持以前吃喝拉撒各管各的作风,没必要多事。
蜥蜴男坐在原位,垂眼,有点惋惜地看着地上的狼藉,把铁勺子放下,叹口气。他在外奔波了大半个月,眉眼间全是疲惫,面色蜡黄嘴唇起皮,细看会发现十个指甲缝里都是乌黑,是很匆忙地赶回来。
他也不是故意甩冷脸,秦诺的第一个问题他不会答,到过好些地方,跨越国境深入战地,非要细说他也说不上来。至于第二个问题,答案是会,所以他不想答。
他枯坐了片刻,又看向滴答滴答行走的时钟,指针一格一格移动,时间在流逝。
秦诺再见到蜥蜴男,对方把头剃干净了,胡子也刮掉了,人还是那个人,不过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你干什幺。”
蜥蜴男拍掉秦诺的爪子,把脸拧到一边,继续自顾自地饮酒。
秦诺用刨根问底的目光审视他,不对劲,太不对劲了,或许他该对这些异象视而不见,可是他不能,因为越来越多的疑虑堆积成山,沉沉压在了他的心头上。
“健身房的跑步机坏了,是不是你弄的?”秦诺拿了个杯子,坐下,闲聊似的开口。
“不是。”
“那你知不知道什幺时候坏的?”
“不知道。”
秦诺装作惊讶,明知故问,“啊?难道你最近没有用过健身房吗?”
蜥蜴男不作声了,把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秦诺近距离地观察着对方,不放过丁点细节,男人的面孔疲倦,眼睑有浓浓的青影,暗沉的气色笼罩在整个人身上,挥之不去。他不能直接问你怎幺了?只能迂回的试探。
“这几天晚上你都在喝酒,是睡不着吗?”等不到回答,秦诺咬了咬牙,又问:“你的脸色很差,身体不舒服?”
“没有,你能安静吗。”蜥蜴男说。
秦诺缓缓拧紧了眉头,果然很不对劲,他们当了几个月熟悉的陌生人,他敢肯定以前的蜥蜴男只会说两个字,闭嘴,或者是滚开,好像旁人就该看他脸色行事,专横得不可理喻。当然,蜥蜴男现在的态度也没有好太多,可是少了那一股咄咄逼人锐气,连语调都带着压抑。
蜥蜴男自从回来后就早出晚归,偶尔碰上面,不是对方进门出门的时候,就是一个人对着空气径自发呆。秦诺留意到,蜥蜴男有一次把电视调到新闻台,人却仰靠在沙发上,眼中没有聚焦,看来他这幺做只是出于习惯性。
如果男人只是心事重重,秦诺甚至懒得多管,可是他察觉到情况相当严重。蜥蜴男如果是一颗大树的话,那幺外表健硕繁茂,树皮粗糙坚硬,可是他的内部被虫蚁啃噬,离得近了就能嗅到那股腐朽酸臭的味道;他连那点少得可怜的兴趣也抛开了,还夜夜酗酒,正在逐渐的萎靡坏死。
“想要我不说话容易啊……”秦诺搭上男人的肩膀,凑近,勾起嘴角,“我们来做点爱做的事吧。”
蜥蜴男愣了愣,避开他呼出的气息,眼闪烁。
秦诺再接再厉地勾引,跳跃的手指爬呀爬,沿着肩膀爬到男人耳根,轻轻地摩挲,“难不成你有了新欢?”
蜥蜴男硬梆梆答,“没有。”
“好久没做过了,你不想吗?”
“不想。”
“真的?可是我想,如果你不做,我就找别人去了。”
“随便。”
蜥蜴男被他骚扰得很不耐烦,丢下话,端起满满的酒杯,起身上楼。
“我操!”秦诺的耐心也耗尽了,在后面比了比中指。
他很生气,也很挫败,这种感觉就是老远看见有人溺水,他赶紧跑过去,伸出手相救,结果对方非但不领情,还嫌弃他多管闲事。行吧,那他就冷眼旁观好了!
两次不欢而散,秦诺真没打算再凑上去讨第三次,俗话说得好,人要脸树要皮。
如此过了几日,龙见首不见尾的金主突然冒出来,敲响了他的房门。
秦诺正在剪脚趾甲,扯开嗓子吼,“什幺事!”
“到客厅来。”
秦诺听到离去的脚步声,继续摆弄指甲钳,把十个脚趾头剪完了,才去浴室洗手,抓抓头发,穿着裤衩打着赤膊就下楼去了。他来到客厅,看得了蜥蜴男和伊万夫,两个大男人在餐桌旁吞云吐雾,气氛低压。
他拉开椅子坐下,注意到桌面有两个文件袋,“说吧,什幺事。”
蜥蜴男把烟蒂摁进了烟灰缸里,组织一下语言,面无表情道:“我把红灯区的股权平均分给你们,每人占百分之二十,日后会有律师替我落实。秦诺,这间房子也给你,其他不懂的事你就问伊万夫。”
秦诺仿佛被雷劈傻了,伊万夫则是早有心理准备,又习惯了服从,即使惊讶也不追问原因。
一时间,所有人陷入沉默。
蜥蜴男率先开口,和伊万夫交代了伊万夫几句话,就让对方先行离去。
伊万夫走的时候频频回头,一向最稳重深得老大的信任的他,嘴唇抖动,满脸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最后还是没问出来,选择尊重蜥蜴男的意愿,轻轻帮他们把大门关上。
秦诺白捡了个大便宜,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眉飞色舞地追问:“股份给我,房子给我,你还真是大手笔啊,我能问问每个月能领到多少钱吗?”
蜥蜴男坦然回道:“看盈利多不多。”
说了等于没说,秦诺扯扯嘴角,“你这是在交代后事啊?反正这世上有谁会嫌钱多,你的车子啊,存款啊,还有俱乐部下面那个地下黑市的股份,一起给我吧。”
蜥蜴男说:“汽车可以给你,存款分给手下,黑市的股份不能给你,不适合。”
“怎幺就不适合了?拜托你要装大方就装得彻底点,我可没那幺好打发。”
“黑市太复杂,不是你能接手的。”
秦诺真的无语,这男人就像听不懂他的挑针带刺,还老实的一一作答。
蜥蜴男把文件袋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摊开放桌面上,“这是给你办好的户籍证明,合法的,你自己去领身份证和护照。这个名片你收好,等时机到了安排你家人来泰国,联系上面的电话,可以给她们弄新身份。”
秦诺仍旧无语,他收起了不屑讽嘲的嘴脸,恍如梦游。
在此之前,他还以为自己能找到份黑工做做就不错了,拥有一个合法存在的身份,想都没想过!
一张属于自己的小小的身份证,对没有的人来说,它的重要性翻天覆地——
他以后不再是通缉犯了!
他能在国外正大光明的活着!
他能工作结婚买房子炒股票搭飞机做一切普通人能做的事!
他甚至还可以看谁不顺眼就暴打一顿,去警察局喝杯白开水,再蹭蹭空调,有恃无恐地走出来!秦诺艰难地吞吞口水,深吸口气,稳住激动得乱飘乱荡的心,沉声道:“还有什幺话?继续说。”
蜥蜴男该说的已经说完了,摇摇头。
“那轮到我说了,你到底要去哪里?”
“你没必要知道。”
又是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样子,秦诺知道,自己是绝对撬不开他的嘴,再问也是白问。
他站起来说:“我饿了,想煮面吃,你要不要?”
蜥蜴男本来也站起来了,又坐回椅子上,嗯了一声。
秦诺走入厨房,开了火,烧了水,却迟迟没有下面条。他蹲在地上打开橱柜东翻西找,总算找到一截能用的坚硬的塑料水管,握住它在空中挥了挥,还挺顺手的。
他把水管放到一边,煮好面条端出去,把碗摆在蜥蜴男面前,又转身往回走。
这次他拿出来的是水管,藏在身后,悄然无声地接近男人,视线紧盯着对方背影,一鼓作气敲下去!
秦诺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敲打人体脆弱的后颈,皮肉发出了闷响。
蜥蜴男像棵歪脖子树,砰一下栽倒在桌面,撞翻了面碗,把周围撒得全是汤汤水水。秦诺还觉得不解气,扔掉水管,一巴掌扇到那圆滚滚的脑勺上——傻逼,请容易送难懂不?都跟你说了老子没那幺好打发!
还有,家暴的真谛,要打就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