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有一回,他讲了一个俗套的故事。翩翩浊世佳公子原本一心建功立业,一见倾心的女子耽溺于情爱,令他耽误了战局,二人双双被杀。
什么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不外乎如是。他既似叹息又似嘲弄般感叹道。众生皆苦,而苦的滋味各不相同。若有朝一日,非要他修佛不可,他宁愿是习得慈悲之爱的转世佛陀,而不是从世俗之爱中解脱的出家之人。
我不看透他,亦如他参不透佛,这颗多情种子总是满心闲愁杂绪,又因悟性太好思虑甚多,只为求得一个圆满。明知不可为而妄图为之,注定只有一个结果。
这般回想来,少卿哥哥投湖一事其实早有征兆。方玉白是依赖他成了习惯,从未将没个正形的他同悲痛欲绝一类的词挂上钩。而我呢,太小,太年少,未识得什么是愁。
再说这些已经无用。毕竟万物流转,世事无常,沧海桑田间,如今已物是人非。旧时的回忆像疯长的野草,心似一把镰刀,无情地割裂着自我。
穿过竹林,有一条石阶。拾级而下,竟是到了一处临溪的半山亭。
夜色已深,我合上了双眼。今晚,就在此过夜吧。
一夜无梦。
蛙声阵阵,虫鸣啾啾,细雨之中,清晨的山林里起了雾气。山风轻拂,吹乱了我的长发,我缓缓睁开了眼睛。我已很久没有这般深沉地入眠了,久违的人事也未曾入梦。岁月静好,应当如是。
莫怪那些绝世高手独爱隐居深山老林,得道之人都喜山野修行。这山中着实静雅,无半分凡尘的纷扰和俗世的喧嚣。
陇右郡的雨季一到,想必天水府的雨也该停歇了。往年这时候,院里那颗枇杷树定然结满了果子。我不在师门,福叔送到的那些果子定然又全都进了师兄的肚子里吧。至于师父和师叔,是从来不贪图这等口腹之欲的。他们一个是背负门派复兴重任的武学痴人,一个是志在名扬天下、喜爱捣鼓草药的老顽童,皆有所求,各有其志。
师弟所求何为?
我之所求谓何?纵览二十载年月,我求过少卿哥哥死而复生,求过方玉白倾心于我,亦求过子衿一生顺遂。无一不是我所求,可无一是我的志向。大抵还是我太过贪心,眼中只见这些世俗之爱,悟不出少卿哥哥讲的慈悲之爱。
爱发于本心,似乎是无私地付出,然而起因都是自己。满足自我的爱,怎么做得到专注和心无旁骛呢?少卿哥哥痛苦而无从解脱,是否也是这般?自扰的庸人,只配泯然于世间。真怀念年少惹轻狂的时候,还不识愁滋味。
截取一段木枝,我舞起剑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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