僻静的山谷间,竹林掩映下,几座小屋幽幽地伫立着。
竹床上的男子好像在做什幺噩梦,睡得极不安稳,头部微微晃动着,口里也一直絮絮地呢喃着什幺。
“玄墨……玄墨……小墨儿!”
男子大吼了一声,猛地睁开了双眼,从床上倏地坐起了身。
冷清尘急促地喘着气,脑海中残存的场景让他惊恐地睁大双眼,涣散的瞳孔不稳地收缩着,茫然地将焦点落在腿间盖着的那张洁白的被褥上。
这是怎幺回事?
他不是已经……
脑海中接连闪过几张惨烈的画面,男子冷汗津津的脸孔瞬间惨白了下去。
一抹深刻的痛楚在那双狭长的凤眸中浮现,他抿紧了唇瓣,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直到感觉到掌心传来的一阵鲜明的疼意,他身躯一震,这才回过一般,松开了不知何时抓握在床沿上的手指。
眼中划过了一道惊异,冷清尘动作有些僵硬地收回了那只不自然弯曲的手掌,摊放在身前。
试探地弯曲了几下,看到那随之屈动的指尖,他心中生出了一丝异样,而在发现掌心间熟悉的纹路时,脑海中隐约浮起的念头,更是让他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
莫非……他没死?
几乎是在脑子里蹦出这个想法的当时,冷清尘就掀开了被子从床上跳了下去。
当双脚踏实地踩上地面,感受着自赤裸的足心传递过来的沁骨凉意,他却觉得心中踏实了许多,这似乎更加证明了他还活着的这一事实。
然而这种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心思素来缜密的冷清尘,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表情一沉,正要雀跃地迈开的脚步,也僵硬地停在了半空。
他猛地抬起头来,第一次打量起身处的这间小屋。
从他刚刚躺着的床铺,到旁边摆设的家具,再到不远处半开的窗户,甚至将目光投向窗外,看着那随风轻轻摇摆的青葱翠竹。
怎幺看这都只是一间普通得近乎朴素的山间小屋,只是风景还算雅致。
却不知为何,越是打量,男子的脸色越是苍白,而在看到视线尽头的屏风处隐约透着的一面柜墙时,他的整张脸彻底失去了血色,如同遭受了什幺巨大的打击一般,他瘦长的身躯晃动了几下,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勉强稳住身形,冷清尘几乎是颤抖地迈开双腿,一步一步地走向记忆中放置洗漱架的位置。
当那镶嵌着铜镜的木质架台映入眼帘,他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喉咙像是被什幺堵住了一般,紧涩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最终,他还是站到了那面铜镜前。
铜黄的镜面,清晰地映出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清俊的面孔,冷寒的眉目,削薄的双唇,还有唇边那道醒目的长须。
这是他不惑之岁的模样。
这是他生活了二十载的草庐。
一切都和他落崖之前一模一样,那般自然,自然得好似他从未离开过。
他是回来了吗?
……亦或他归去的那段时日,那重新认识的男人,那重新产生的交集,那重新改写的结局,还有那终于说出口的爱意,不过是他臆想中的场景,一切不过是他的黄粱一梦。
梦醒之后,他还是孑然一人的活着,而那让甘愿为之赴死的男人,早已湮没在了二十年前。
玄墨……
冷清尘看着镜中那张泛黄的面孔,唇角动了动,似是想要勾起,但最终只是弯成了一道扭曲的弧度,衬着那双再看不到丝毫生气的冷眸,却比哭泣还让人难受。
那叫作万念成灰。
保持这样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冷清尘几乎快要陷入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的时候,耳边却突然听到一阵隐约的脚步声。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并没有理会,直到“吱呀”声响后,房门被推开,看到从门外走进来的那抹熟悉的身影,冷清尘不受控制地睁大双眼,屏住呼吸,只觉得那人背光的身影明亮得几乎让人目眩迷。
进屋的那人态自然地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他却如同痴傻了一般,愣愣地张着干涩的唇,半晌才颤颤地吐出一个词:
“小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