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像是想起了什幺,那小人低下了头,在手边忙活了一阵,再递到他眼前时,那细瘦的小手上一边拿着半个脏兮兮的馒头,一边勉强端着一个到处是豁口的破碗,里面盛着大半透明的液体,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他都能从中闻到一股清冽的水汽,让他干渴的喉头忍不住滑动了下。
在那人鼓励的眼下,他几乎未作犹豫便低下了僵硬的脖颈,将开裂的双唇凑到那瓷碗的豁口处,就着那小人不稳的支撑,大口地吞咽起了那来之不易的清水。待缓解了唇舌之渴后,在小人的示意下,他颤抖着双手拿起了小人手上的馒头。那馒头不知放了多久,已经硬梆梆的了,隐约还能闻到一股酸腐的味道,咬到口里也是食之无味,然而饿了多日的肠胃还是剧烈的蠕动了起来,他狼吞虎咽地嚼着,然而饿细了的食道却无法顺利将食物吞咽下去。那小人看到他痛苦的模样,连忙将手中的水又递了过去。就着清水的润滑,缓解了咽喉的梗意,他也不敢再乱来,赧然地看了那小人一眼,低下头,小口地咬起了手中的馒头。
那小人见他如此,脸上露出了一抹开心的笑容,此时,或许是因为眼睛已经适应了周遭的昏暗,他发现他竟可以逐渐看清那小人的模样了。
只见那是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肉嘟嘟的小脸,滚圆的眼睛,咧成讨喜弧度的粉色双唇,若是忽略那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干枯瘦小的身体,几乎和年画上那可爱喜人的仙童一模一样。
冷清尘眼中一阵恍惚,然而当视线触及到男孩脸上的脏污和身上四处可见的伤痕时,不由猛地一颤。这才清楚的意识到,男孩应当和他一样也是被抓来卖的。心头突然涌上一阵沉重的情绪,他甚至都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却为这初见的小人儿的命运而觉得难受了起来。
没有察觉到他心情的变化,那小人见他身体似乎好转了些,便愉快地蹭到了他身旁坐下,抓着他絮絮叨叨地聊起了天来。
交谈中,他知道男孩叫“小墨儿”,之所以被抓到船上是因为和带他回家的大哥走散了。
小墨儿年纪小又生得好,那船贩几次想把他脱手,却因为他的桀骜不驯总也卖不出去。因为这事,小墨儿没少挨打,却都生生挺了过来,他身上那些伤就是这幺来的。前阵子靠岸的时候,有个客商本已相中了他,正同船家商量要高价买他,却又被他刻意破坏,顽劣得吓跑了那客商。回到船上后,那船贩气不过,将他扔进了底舱关禁闭,他这才和他相遇。
小墨儿喊他一声“小哥哥”,便真把他当成了哥哥看待。出去之后,经常为他偷些水粮送进来。
小墨儿在船上生活了半年,对船上构造甚为熟悉,有几次还趁着船家不注意,去仓库偷拿了些药,煎好送来给他。看着小人儿白嫩的小手上一个个烫得起泡的水肿,他胸中涩意难当,尤其是看到那小人背地里明明极为怕疼地抽着气,在他面前时却努力维持着笑容的模样,心头几乎被苦涩和怜惜堆满,眼眶不受控制地湿润了下去,却不敢让那小人发现,只能仰高了脖颈,逼回了眼中的湿气,一言不发地将那滚烫的药汁灌了下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