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麾下已经建起了一支火~枪队,队中的火~枪手平时或许用剑,在与强敌交锋的时候他们都会举起手中的火~枪。”
“有了这种武器,以前的防御手段,坚固的城墙,坚硬的铠甲,所向披靡的剑士……就都不堪一击了。”
“我也是几天前才意识到的这一点。甜水镇要能保护自己,伯爵领上的人民要能过上安稳日子,就必须拥有这种武器。”
“我可以对天主发誓,拥有这武器的目的,并不在于使用,而是在震慑。”
“但如果这片领地上根本没有能够保护自己的武器,那么我们在外来的强盗、袭击者面前,就像是躺在案板上的鱼,别人想要刮鳞就刮鳞,想要去骨就去骨。”
“上帝告诫我们,不要妄杀,但从来没有教诲我们逆来顺受,放弃保护自己啊。”
这时罗兰看看村长的眼,见他垂首望着眼前的河水,默默不语,知道对方已经有些心动。
“我知道,在这里建这座工坊是有些为难你们,毕竟它需要极其高超的技艺、责任感与匠心……”罗兰开始了激将。
村长顿时直起腰,扬起下巴,想必是胸中傲气油然而生。
“……它也确实有一定危险性。甚至会有外人、想要盗取这份技术的人,会觊觎这座作坊。”
“所以我们只会把这件事,交给我们认为是最可靠、最值得依赖的自己人——我们的亲人。”
安德烈公爵在昏暗的光线之中,抬手就给罗兰点了个赞——激将能激到这份儿上,真是没谁了。
“许给你们的报酬,不仅仅是付给你们的劳动报偿,更是在表达我们的感激之情。它是在肯定你们的付出对我们有巨大的价值。”
“可如果你们都不愿意接受,我也不打算强求,毕竟我们确曾亏待过你们,而这事也确实危险……”
罗兰一边说,一边缓缓地转过身,作势准备离去。
“等一等。”
村长果断喊住了她。
这位的态度,和早先安德烈公爵开口的时候已经截然不同。
“这件事,我一人哪里做得了主,理应由大家一起来做决定。”
村长叫人点起了火把,把全村都交到了村中心的大树下。村长请罗兰站在村中心,一五一十地把她提供给麻风村的这项建议说给所有人知道。
罗兰也请安德烈公爵开口,大致介绍了燧发枪的生产工艺,生产过程中的危险也都一一提示了,毫无隐瞒与保留——如果现在不说清楚,等到村民们答应了,以后再补充说明,反而不美。
人们面面相觑,不少人心思活络,却迟迟没有办法做出决定。
这时乔治站出来说了句话:“各位,今天在镇上,是上帝把伯爵夫人、圣人和大夫送到我身边的。”
“我想,这也是上帝想要让我们帮一帮伯爵夫人,和甜水镇的人。”
“是这个道理!”老村长也缓缓地点头。
乔治又诚挚地说:“村里我是最年轻的后生。但我每天除了出门捕猎,做些简单的木工、帮铁匠拉拉风箱之外,我几乎做不了什么。”
“我每天都觉得自己好没用……”
村人默然不语——他们是被社会放弃了的人,早就抱着“没用”的念头,能不打扰他人,顺顺利利地活下去,就已经是他们的梦想了。
可是现在听了乔治的话,人们心中确实生出空虚——他们明明,是可以做点儿什么的。
乔治激动了,开始哽咽:“我很怕,我在这里一直这么活下去,活到七老八十的时候,外头的人说起我……那个没有用的麻风老头儿……”
闻言,一直站在罗兰身后的老村长顿时长长叹出一口气。
——这种心情,不难体会。
就在村里的九十二个人议论纷纷,眼看就要答应罗兰的请求,村长突然在罗兰身后发话:
“伯爵夫人,请您回过头,看我一眼。”
“告诉我,您真的愿意信任我们,要把这件事交到我们手上吗?”
安德烈的动作比罗兰快,先一步扭头,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也多亏安德烈比她快,让罗兰有了一点心理准备。
她知道她转过身的时候,会看到一张非常非常恐怖的脸。
但是,那张脸还是略出乎罗兰的想象,比乔治的恐怖一百倍,简直已经失去了人的形态,而近乎于一张魔鬼的面孔——难怪村长要把他的脸用亚麻布密密地包起来。
然而罗兰望着村长那张凹凸不平的脸,几乎要落下泪来。
“请原谅我的失态——”罗兰颤声解释。
“我说过,每个人都是软弱的,是惧怕疾病的。但如果……如果会治疗麻风的大夫能早一点到这里来,您绝不会是今天这副模样。”
“是的——”
想起今天早些时候日瓦戈医生三下五除二就把大伙儿的病症都说明了,人们既看到希望,也深感遗憾。
如果,如果在当年,也能有那样的大夫到甜水镇来……
在这片刻,罗兰已经把心态完全调整过来了。
她的切身经历就已在表明:在这纷纷扰扰的一个又一个位面里,外表与皮囊都是虚拟的,只有心是真的。如果她想以真诚打动观众和位面里的人物,就必须抛开一切“外表”对自己的影响,追寻内心的真实感受。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走上前,来到顶着一张可怖怪脸的村长面前,柔声说:“我确实……确实相信您,相信这村子里受尽了那么多苦难的人。”
然后她张开双臂,给了村长一个真切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