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一双绿色的眼眸抬起,平静异常地望着坐在餐桌对面的男人。
“还有你,梅利,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离开塔拉。”
她伸出手去,轻拍身边这个女人瘦弱的肩膀。
“我去了新奥尔良,如果你们再去亚特兰大,这里就只剩卡丽恩和威尔……这叫我怎么放得下心?”
卡丽恩和威尔相互看看,他俩在这一场争论中几乎沦为工具人。
媚兰握住了罗兰的手,想了片刻,转过脸来对丈夫说:“希礼,你那份工作真的那么重要吗?能不能明年再去?……我们,能不能留下来帮一帮思嘉?”
卫希礼迟疑着不敢抬头。
令他胸口隐隐作痛的,正是那种被叫做“男人自尊”的东西——她把一切都替他安排好了,然后自己抽身离开……
“希礼,听我说,”罗兰身体前倾,向卫希礼那个方向又靠近了些,“你就真的……不想重建‘十二橡树’吗?”
“虽然‘十二橡树’庄园被毁,但是地产还在你手里。塔拉现在的出产足够替你支付那片土地的税金。而你住在塔拉,可以使用塔拉的所有农具和一切机械,等到明年,你完全可以把‘十二橡树’的土地也重新耕中起来。”
“再过上几年,你就可以让‘十二橡树’完全复兴,你和梅利可以住在自己的大房子里,博可以在自己家里长大……”
卫希礼突然伸出两只拳头,重重地敲在桌面上。
“咣”的一声巨响,桌上的杯碟盘子尽皆乒乒乓乓乱跳。
他得到了一个短暂的机会来发泄心中的愤怒。
他是愤怒的,无能狂怒——
他知道自己这次绝对没有办法离开塔拉了。
她给他抛出了一个无法抵挡的诱惑:重建“十二橡树”。
这个前景会将他未来的十几年都绑缚在这片土地上。
人们都惊讶地望着卫希礼,媚兰笑着替丈夫解释:“希礼真是太激动了。”
听见这句话,卫希礼感到一丝绝望,他的愤怒在这一瞬间完全从他的身体里溜走了,现在的他,是仓皇的,是惶恐的。
“对不起,各位,”
他听见自己在虚弱地道歉。
“我确实……确实是太激动了。”
卫希礼的嘴唇翕动,含含糊糊地说。
别人都已经为他做到了这个程度,他还有什么资格愤怒?
“谢谢你们,”罗兰真诚地向媚兰和希礼致谢。
“那么我可以理解为,你们会留在塔拉,帮我照看这片土地了?”
卫希礼抬起头来,望向那对他熟悉的绿眼睛。
在这一瞬间,他恍然觉得自己看到了两个人——
一个是凄然的悲苦的思嘉,她在祈求自己不要离开,她只要求他不离开塔拉,他留在她能触碰到的地方就好;
另一个却是强大的一言九鼎的思嘉,眼里带着笑谑,仿佛在说:男人的自尊不可伤害是吗?那么我就先一步离开,给你自尊的空间。
卫希礼颓然点了头,“重建十二橡树”的愿景给他带来的似乎不是欣喜,而是沉重的负担和压力。
罗兰却露出笑容,再三向他和媚兰致谢。
接下来就是出行细节的安排——罗兰最终决定自己先带普利西去新奥尔良看看情况,站稳脚跟之后,再由塔拉的人把韦德送过去。
当罗兰提出要接走韦德的时候,塔拉的人顿时完全明白:她是真的要离开,她要让出塔拉了。
晚间,罗兰还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查看账本,计算塔拉的各中收成。
这时她书桌上的油灯已经换成了插着多支蜡烛的烛台,烛火明亮——在物资管制和财政紧缩过去之后,奢侈地同时点着好几支蜡烛已经不会给罗兰带来心理负担。
一个瘦小的人影走进来,亲昵地坐在罗兰身边。
她伸手拨弄罗兰垂在肩后长长软软的卷发,柔声问:“思嘉,我最亲爱的,你知道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
“我只想问一句,你要离开塔拉,是因为我们吗?”
罗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个女人果然和她预想的一样聪明。
“当然不是。”
她只能矢口否认。
“确实是因为我想去一趟新奥尔良——我还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更确切地说,我想去一个没有人认得我的地方,看看能不能凭我自己立住脚。”
这个理由勾起了她对亚特兰大的厌恶之情——不仅仅是“植入式情感”带给她的感受,还有那天在弗兰克的婚礼上,人们挑剔审视的眼光。
韩查理的寡妇,曾经向白瑞德那样的浪子借钱——他们两个就必然有点儿什么。
因为这个,罗兰更加迫切地想抛开“过去”给这个人设横加的各中枷锁,去一个新的空间大展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