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卡德鲁斯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药水的效力过去。濒死的人双手陡然一松,顿时倒在勃朗峰街的道路一旁,后脑着地,激起少许灰尘。
伯爵即便是有心想要反驳,面对一个已经死亡的人,他也没有再反驳的必要了。
伯爵半跪在卡德鲁斯面前,依旧轻轻地开口。
“你错了,那个年轻人……经受住了诱惑,没有甘心堕落……”
“倒是你,卡德鲁斯……”
“你从来不知道,上帝曾经送给你什么样的礼物。”
他站起身,回头正好看见唐格拉尔小姐站在阳台上,凛然地望着这一切。
他再回头,看见唐格拉尔公馆外这混乱的一幕:
检察官德·维勒福正在与被捕了的安德烈亚对峙;
宪兵队长大声叫喊着,“犯人抓获,收队!”
宪兵和警察们纷纷感慨:“从明天开始起是不是就不用再出外勤了?”
这时检察官维勒福扭过头,冷淡地说:“等到人世间再没有犯罪的时候,就不需要我们这些人了。”
在这可怕的夜晚将要过去的时候,基督山伯爵终于忍不住感到想笑:——等到人世间再没有犯罪的时候?
检察官如此有恃无恐,恐怕正是深知——犯罪永远无法根除。有些罪恶,永远藏在见不得阳光的地方。
“号外,号外!”
“唐格拉尔银行倒闭了!”
“唐格拉尔男爵带着芭蕾舞女演员跑了!”
“唐格拉尔小姐在勃朗峰街的公馆里拍卖还债!”
罗兰听见外面巴黎街头的孩童们在卖力的大声叫喊,招揽生意,差点儿笑出来。
她希望这些孩子们可千万别喊出什么“统统二十一律二十法郎”之类的词儿——毕竟唐格拉尔家还是有不少值钱物品的。
是的,唐格拉尔男爵“跑路”了。
就在他的“好女婿”被证实是一名被通缉的在逃苦役犯之后,他的资产状况大不如前的消息立即被泄露出去。好几家银行同时拒付唐格拉尔银行开出的票据,储户纷纷上门要求提款。
于是,唐格拉尔男爵就带着芭蕾舞女演员……不,唐格拉尔是一个人跑的,他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舍得多带一个人,多一份开销?
“芭蕾舞女演员”确有其事,但是现在只是被罗兰借用的,以此来塑造唐格拉尔家剩下两位女性的可怜形象。
在唐格拉尔“跑路”之后,唐格拉尔小姐对外宣称,由她来承担银行所有的对外债务。
这个消息一下子安抚了可怜的储户们,人们都不再心急了,耐心等待唐格拉尔小姐“拍卖”还债——毕竟人人都传说,这位小姐拥有至少五十万法郎的嫁妆。
人们对唐格拉尔小姐普遍生出几分尊敬:肯用嫁妆来给父亲还债的,那绝对不是一般人。
唐格拉尔公馆里的艺术品不少,虽然唐格拉尔男爵眼光不济,买的有一大半都是赝品,但到底还是有一两件“珍珠”混在“鱼目”里,在拍卖中拍出了不错的价钱。
再加上这几年唐格拉尔夫人为女儿添置的珠宝,拢一拢,总还能卖出十万法郎左右出去。
几天之内,这十万法郎就陆陆续续都还出去了。
唐格拉尔公馆随即挂上了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出售”。
原本还每轮上的债主们都已经悬起了心,见到这块牌子,一个个又放松下来。
——唐格拉尔小姐竟然把她住着的大宅子也卖掉还债。
这真是有个诚实守信用的姑娘,跟她那混蛋爹比起来,实在是好太多啦。
“欧仁妮,别犟了。”
唐格拉尔夫人劝说女儿。
“你是个女孩儿,你根本没有义务承担你父亲的债务。”
“虽然你父亲这一跑,我们的名誉从此就完了——但我们还有钱。”
“将来你总是要嫁人的,嫁给别人,你就拥有另一个姓氏了”
“而社交界是健忘的,别说是几年,哪怕是几个月以后,他们就压根儿不再记得唐格拉尔这个姓氏了。”
罗兰此刻正坐在她的写字台跟前,面前垒着厚厚的账目——事实上,唐格拉尔夫人只晓得女儿在寄宿学校里学会了弹琴唱歌,根本不知道她也懂得看账本。
听见这些,她抬起头,笑嘻嘻地望着唐格拉尔夫人:
“我只知道契约精需要遵守,我只是帮父亲把他从储户那里收到的钱还给储户而已。”
唐格拉尔夫人继续埋怨女儿:
“唐格拉尔先生欠下了好几百万,你怎么还得了?”
罗兰似乎对这种状况早有准备。
“还不了,就慢慢还。凭我的本事,总有一天能把所有的债务都还清——就像那些忠于信誉的商人们一样。”
“疯了疯了,这个姑娘已经完全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