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刚刚开垦出、还散发着香味的土地上爬起身,阿尔贝就跟着粗犷的农民们一起去沐浴了。
告别了巴黎大公馆里的奢华浴缸之后,阿尔贝这还是第一次尝试用木瓢舀凉水来洗涤身体。
水没有想象中的凉,濯洗时竟然还有温温的感觉。他全身心的污垢就被这温凉温凉的清泉一点点地荡涤干净。
阿尔贝从男人们的集体浴室里出来,换上清洁的衣衫,循着饭菜的香气寻到供应食物的工棚。
这时候他早就忘记了用餐礼仪是什么,只想抱着这里人人爱用的粗瓷大盘,用手狠狠地撕扯一大块面包,就着鲜美无比的汤汁飞快地吞下肚去,大快朵颐。
“小伙子今天干活很卖力啊!”
“喏,这个给你。”
早先那个瘸腿的老农一瘸一拐地走到阿尔贝身边来,手里托着一只碟子。
碟子里是用香料腌渍然后风干的兔腿肉,早已被削成了薄如蝉翼的一片一片,兔肉表面竟然还泛着白色一点一点凝固了的油花,让阿尔贝忍不住又吞了一口口水——
这样看起来,他以前在巴黎吃的那些豪华晚宴算得了啥?
“谢谢!”
阿尔贝狼吞虎咽着,所有这些食物都送进肚子之后,才想起向这老农道一声谢。
这时,工棚外面点燃了一丛篝火,有人拉起了手风琴。顿时,歌声和击掌声都响了起来。人们在外面绕着篝火跳起了舞。
“年轻人,你不去外头跳个舞,找点乐子吗?”
阿尔贝苦笑着摇了摇头,吃饱了之后他才感觉出,四肢百骸真的就像是经历了毒打一样,要他再抬起一根小手指头也是困难。
不过,听见外面的音乐,阿尔贝竟然有些心里痒痒。
他想起了在罗马参加狂欢节时候的情形,他穿着农民的衣服走在街道上,和陌生人一起跳舞,尽情欢笑,想尽办法熄灭别人手里的蜡烛……
他原本以为自己永远只会跳华尔兹和加洛普舞,但现在,他竟然觉得室外的音乐声透着别样的欢快,让人按捺不住地想要随之跃动——如果他的胳膊手脚还有力气抬起来的话。
身边的老农顿时嘿嘿一笑:“那就带你去你的住所看一看吧。”
“住所?”
阿尔贝受到了惊吓——他的住所不是柴房吗?哪里还来第二个住所。
“是我们东家给您安排的住所——东家和把您押送来的监工小姐不是同一个人。虽然她们都是难得的大美人。”
阿尔贝:……?
这么说来,这一片土地,并不是海蒂或者基督山伯爵名下的产业?
他问了这个问题,老农却只说:“东家啊,您过两天一准就能见到啦。”
“早先东家刚来的时候,我这个老头子还对她出言不逊,以为她根本不会种田……现在看着这么大一片产业,想想当初,我真是有眼无珠那!”
“所以……你们不是被人抓来服劳役的?”
阿尔贝还是想确定一下。
“劳役?被抓来?”
瘸腿老农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
这令阿尔贝多少觉得有点丢脸,很羞耻。
他把这片土地的主人误解成了什么了?
“要是没有我们的东家,利纳村绝不会是今天这副模样。”
“我们恐怕还在为了交纳税金而苦苦挣扎。”
“别提什么苦役啦,这里每一个人都心甘情愿为东家劳作。”
“她那小脑瓜不知道怎么长的,总是有妙的点子,能教会我们怎么去种地。”
“按说我们这些老头子都一把年纪了,你也许要问,你们竟然不会种地,要一个小姑娘教?”
这个老农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根本就停不下来。
“可事实就是这样,谁也没有我们东家懂得多,谁也没有我们东家会种地。”
“加斯帕尔小两口你见到没?”
“加斯帕尔年轻时上过战场,眼睛受了伤。本来人人都觉得他是个废人了,东家一来,教给他种植村里的白芦笋……他和安娜两口子,现在日子过得比谁都好,人人都艳羡。”
阿尔贝想起早餐餐桌上那对表情亲密的夫妇,顿时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隔壁的葡萄园你看到没?上一任园主因为葡萄生了病,一转手就把葡萄园给转卖了。”
“这园子交到我们东家手上,才一年,你猜怎么着?”
“——好了!葡萄的病都好了!”
“……”
老人家滔滔不绝地说下去,终于帮阿尔贝心中描摹出一个大致的印象:善良的美人,于“种田”这件事上无所不能。
说话间老农就把阿尔贝带到了一幢石头垒起的老房子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