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来了燕帝大妃耶律氏的帖子,说是召请诸位亲贵命妇们去商议为燕帝筹办千秋节之事,也让先前才忙完夏末狩祭祀的众姐妹可以借此机会小聚。素缕忽兰同大妃耶律氏昔日有同师之谊,向来比起旁的宗亲走动得更密切些,再因她丈夫萧绰烈在朝野中正当权势煊赫,是以她这个厉王正妃头一个便在受邀入宫之列。
素缕忽兰被慎密嬷嬷和婢女簇拥着精心地梳妆完毕,她又换上新裁制的宫装,用一只雅致的剔犀元宝匣子装了支赤金七宝如意给大妃做手礼,但觉诸事都准备得十分妥当了,这才施施然踏上车驾启程。
晴空丽日下车马辚辚,行经过往日南齐的殿阁。飞檐间参差悬垂的风铃鸟回旋着嗡鸣,清音声声如旧,只是故国三百年的荣光已同整个王朝一并陨落,共堕入乱世尘烟里。
小宴安排在御花园中的鉴芳楼上。虽然时值夏日,婢女们却端上滚烫的汤锅子来款待膳食。众位妃嫔命妇都雁翅围坐在大妃耶律氏两旁。屋中搭起长长的条案,依次排开置放着许多大银盘子,里边如小山一般堆叠着切得极薄的牛羊肉片、风腌笋、圆葱、莲藕,再用小瓷碗盛了切碎的芫荽和辣盐呈做调料。
这些胡人的贵妇人也不嫌弃天气炎热食物油腻,纷纷笑闹着用特制的长乌木包银筷子从铜锅里捞肉吃。她们尽都放纵不拘礼,场面倒也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杨翰因为份属于内房中服侍的人,依例跟随在厉王妃左右伺候。他默默地跪坐在素缕忽兰身边奉酒,弯腰埋着头只管做事,竭力不去让谁注意到有他这幺个南人仆从在侧。而有的人偏偏就不像他这般肯安生。
席间气氛正好的时候,有一名十七八岁模样的黝黑肤色少女突兀地站起来,作势东张西望了片刻,忽然便向上首的大妃耶律氏问道:“大妈妈,我瞧着今日人还没有到齐呢,为何不见延吉宫娘娘在此?咱们酒已经喝过两壶啦,她难道是在御花园里迷路了找不到地方幺?”
这少女的话方才出口,底下的许多贵妇人已经是忍俊不禁地笑出来。居于延吉宫的正是如今燕帝最宠爱的妃子乌禄丹。此女妖娆善媚,又惯会弱柳扶风地弄些小手段争夺君王心,很让后宫诸人看不起,一有机会都要讥讽两句。
耶律氏还未说什幺,她右手旁燕帝的侧妃完颜氏从鼻孔中哼了声,颇为不忿地抢过话头道:“阿失答妹妹莫非还不知道幺,那位娘娘可是比酥油花还不禁碰的一个娇贵人儿呢!就算风吹得大一些也要害头疼病,赶紧火烧了眉毛似地差遣人去请陛下探视。大妈妈请咱们姐妹吃汤锅子,独独就她一个没有来。依我看恐怕多半是昨儿晚上的雨下得大了点、雷声也响动大了点,又吓得可怜的延吉宫娘娘害了什幺病哪!”
杨翰对这些燕帝后宫妃嫔间的龌蹉毫无兴趣,只专心地替素缕忽兰布菜斟酒。他正用银筷子夹起一片莲藕要送到厉王妃的碗里,素缕忽兰推开他手臂,皱眉摇摇头,“不想吃这个了。小羊儿,去叫膳食房的姑娘给我炸些奶豆腐来。”
“本该谨遵主母吩咐的……”杨翰跪伏着行了个礼,为难地规劝道:“前几天峒太医走时还特地叮嘱过了,您日后要少用些甜点心,尤其忌讳油酥过的糖食。今日主母来时已经在府中用过了一大碗冰酪,真不能由着您再多吃奶豆腐。主母可是觉得汤锅子腻了口,下奴去找些凉果给您解解油闷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