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綦宫的地牢,关押着这片大陆上最凶恶的囚犯。
这座地牢的历史比玄綦国还要悠久,它是天然形成的地洞,深达近万里。
然“近万里”也仅仅是世人的猜测罢了,无人探过它到底有多深,它就像个无底的漩涡,若不慎下落,则是万劫不复。
有传说,这座天然形成的地牢,是龙的巢穴。
这里环境恶劣,阴森潮湿,洞口狭窄逼仄,洞壁由不知名的岩石形成,凹凸不平,崎岖怪异。
没有一滴水,没有任何食物,连用来饱腹的草木植被也不见一分。
青苔是这里唯一的绿意,却不显丝毫生机。
湿滑遍布洞壁,乌黑的石壁泛着暗绿的色泽,一丝丝阴霉味从每一寸幽绿里探出。
爬虫蛇蝎在洞隙窜行,蜘蛛毒蛾密密麻麻成一片头皮发麻的花纹布,贴在石壁上。
每当夜幕降临,怪异的鸣叫声粲然起伏,闻者汗毛乍竖。
玄綦国有史以来,这座地牢便伴随着其世代子孙,
但明文上未见任何有关修缮这座地牢的记载。
故后人常默认为,传说上祖屠龙时,将龙打入了地底十八层,所谓地底十八层,也许正是这座地牢所在之处。
将罪恶之源打回罪恶诞生之地,成长的温床就化作禁锢的囚笼。
东宫那晚发生的事,到底是被乜千俞知晓了。
好在乜千俞处事雷厉风行,乜承所犯天理不容的恶行,终究成了仅有叁人知道的秘密。
慕卿昏迷半月至今未醒。
外人只知太子殿下冒犯了皇上,惹得皇上大怒,却不知太子的罪过与突发重疾的皇后有无关联。
毕竟太子刚解禁的那晚,皇后可是未踏出熹延宫半步。
不过他们起码都知道一点,这次太子犯的可是重罪,皇上虽对太子教导严厉,但从未将太子打入地牢。
实际上,玄綦国历代以来,打入地牢的人屈指可数,加上太子总共也未超过十个。
不过子凭母贵,太子虽眼下经这一遭,往后的日子到底如何还不好说呢。
乜承刚进地牢的几天,吃穿用度还算丰富奢侈,前来伺候的人起码对“太子”这个名讳,还是不敢怠慢的。
可随着关押的天数一天天增长,皇后未显苏醒迹象,又不见皇上有任何要将太子放出来的打算,下面的人对待一个被关押在地牢的失宠太子,自然没有好脸色。
连送来的早午膳都是粗茶淡饭,更遑论其他。
这座地牢,连名字都没有,明明是玄綦宫的地牢,存在却和冷宫一般,
一样是被抛弃了的地方。
但地牢的地位却连冷宫都不如,至少冷宫人人知晓,至于地牢,知道的可就不多了。
若非特殊情况,宫里的人,从不经过这儿。
地牢门口看守的人,年年不变,就那么几个固定的。
但和地牢里关押的人一样,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常年待在这寸草不生,荒无人烟的地方,变得面目全非是自然而然的事,到底是人变鬼,还是鬼变人,就无从得知了。
乜承盘腿靠在灰尘遍布的石墙上,用正在向外浸血的手指在又杂又乱的地上画着长短不一的竖线。
地上除了有他用指尖血做的记号外,还有一些和血迹图案类似的,像是用什么尖锐的东西刻出来的痕迹,以及一些碎成粉末的石子渣。
男孩看起来比之前削瘦了很多。
他身套一件又薄又破的白布,胸口前的位置有一个大得过分刺眼的黑色“囚”字。
悉悉索索的声音时不时响起----顺畅的血线突兀地中断。
他坐得笔直,有那么一瞬间仿若林中猛兽竖起耳朵,警惕地观察周边的状况。
原来只是只老鼠。
乜承俊美的面容浮出一抹笑意,似乎在自嘲自己刚才的小题大做有些愚蠢了。
笑容转瞬即逝。
昏暗潮湿的囚房里,男孩的表情有些凝重,也有些恶毒,光线再差也掩不住他眼底透出的冰冷阴残。
他知道,这座深不可测的地牢,不仅有老鼠,还有那些和老鼠一样喜欢到处乱窜的脏东西。
地上的血线像一条差点折断的竹枝,中间冒了一个死结,又被人不怀好意地接上。
即便是一条血线,但线上的疙瘩,无论反复涂多少遍也覆盖不住了。
乜承恶狠狠地收回手指,有些挫败地低着头,看了看自己因用力摩擦多次红肿得不能看的手指,又瞟了一眼那条被他涂成一条又粗又红的线。
和其他细长的红线比起来,这条被涂抹多次的,边缘有些粗糙模糊的线,显得有些不那么合群。
格格不入的又何止线呢?
在这么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角落里的男孩如遗珠般,即使衣衫褴褛,也挡不住他采非凡,傲气天成。
现在的乜承看起来就像一个长得漂亮的,营养不良的男孩,让人不禁联想到,权贵家的小霸王贪玩淘气,为奸人所诈,拐到了瓦底拉去做人肉交易的故事。
一阵脚步声传来。
乜承捏紧了拳又松开,动静小而迅速地将石渣踢向一堆血线的位置。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乜承拧紧眉心,目光朝前方一堆积在墙角的杂草看去。
他大步一迈,把杂草扑个满怀,抓着一把便往地上甩。
“叮铃……啪啦……”
除了逐渐加重的脚步声,金属碰撞的清脆的声音也愈发清晰。
快来不及了。
乜承回头看了看角落里变少的杂草,咬牙斟酌了会,最终俯身用手抚平草堆的缺口,使它看起来更自然些。
当两个高大的阴影从牢门投下来时,伴随着一阵“噼哩哗啦”的开门声,乜承刚好坐在平时他常杵的那个位置。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浓郁的酒臭灌进来,冲淡了地牢的霉味,却更是不好闻,让人生生作呕。
两个虎背熊腰,大腹便便的男人撞进来,
肚腩大露在衣服外面,光着两条粗膀子,后背携着一把长刀,满脸油光,面带凶色,戾气环身。
为首的那个撅着油腻的嘴唇,吹了串不成调的口哨,从上到下地将角落里那个精致的小人儿盯了一遍,两眼放着淫邪的光。
乜承毫不畏惧,吃人一样眼狠狠瞪向对方。
在前头的胖子一时更是馋涎得不行,乍然往前一俯,粗壮的手肘用力扯过男孩略显纤细的手腕,翻过来一看----白净的掌心上有不少草渣,其中一根手指的指尖破皮红肿。
“呸,小婊子还数着日子出去!”
胖子感受到底下男孩的反抗,咧着嘴皮笑他不自量力,抬起肥壮的大脚重重踩到他瘦了不少的身板上。
“唔……”
乜承吃痛皱眉,他紧咬牙关,怒红了双眼。
该死,这点手劲还不及他平时十分之一。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