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点头:“还真是,你看老叶这人,他的工资老高了,140块呢。”
顾立春惊讶:“老叶把工资都告诉你们了?”
赵高道:“他喝醉了自己说的。”
顾立春摇头,叶北林这人还真是没什么心眼。
赵高又说:“反正小康是被刺激到了,他打算发奋学习,说一定要学好兽医,还说要老叶教他。”
顾立春称赞道:“有志气。”
农牧科办公室里也没什么事,赵高说要出外勤,顾立春跟他一起去猪场看看情况。
他回来不久,陈洁也来了,一见到顾立春便说:“顾哥,朱书记说让你抽空写几篇文章,像是关于水产养殖、草编制品还有养猪的事都写一写。”
顾立春点头答应:“行,正好我也准备写。”
陈洁笑着说:“我也写几篇,跟你一起投稿,得了稿费我请客。”
被请客谁不高兴,顾立春自然乐意。
陈洁这几个月来工作顺风顺水,她心细,做事有条理,文笔不错,越来越受朱书记重视。这半年来,她又接连发表了几篇豆腐块,听她说,她爸还给她回了一封信夸她,这对于她是极为难得的。
顾立春看到陈洁不由自主地想到京城,自然也想起了孟家父子,便问赵高:“最近劳改队里情况怎样?都还好吧?”
赵高皱皱眉头:“我听我哥提过,大体都还好,就是那个孟老头风湿病严重了,疼得厉害,小孟给他抓过药,作用不太大。”
顾立春想了想,说:“嗯,我一会儿去看看。”
顾立春先去找孟念群,结果猪场的人说他刚下工,不知道去哪里了。
顾立春便径直去了劳改队男宿舍。
宿舍里的人不多,大多数人都还在上工没回来,里面只有罗老头和孟安京。
顾立春一进来,罗老头便挣扎着要下来:“顾科长。”
顾立春冲他摆摆手:“你躺着别动。”
他走过去,公事公办地关怀了罗老头一番,问他身体情况如何。罗老头耳朵不太好使,顾立春只好连说带比划跟他费劲交流。
罗老头的情况很不好,他年纪大,身体损耗严重,再加上秋收时太累,连年轻人都吃不消,更何况是他。
顾立春默默叹息一声,说道:“你这几天先歇着吧,以后给你换个轻松点的工作。”
罗老头听明白后感激地道:“谢谢你,顾科长,要不是你照应着你,我这把老骨头早不行了。”
顾立春没跟他多说,只示意他多休息。
顾立春又转向一直在默默倾听他们谈话的孟安京,他先程式化地问了一番他的身体状况,问影不影响出工。
孟安京答道:“我还行,能支撑。这几天疼得厉害,应该是快变天了。”
顾立春说道:“明天我再给你送来一瓶药酒,另外我找龙江的朋友问问他们那儿有没有虎骨酒。”在登记各人用的药时,孟安京提过这种药酒,他没想到顾立春还记得。
孟安京闻言抬头看了顾立春一眼,尽量克制住情绪,平静地说道:“不用了,顾科长,那酒太贵了,不是我这种人该用的。”
顾立春有些话想问孟安京,他看了看罗老头,虽然这人耳背,但也不能全然放松警惕。
孟安京看他似是有话要说,便缓缓地扶着床沿站起来,步履蹒跚地往外走去。
顾立春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他,孟安京苦笑着摆手:“别扶我,让人看到不好。”
两人慢慢地走到了顾立春在猪场的办公室,顾立春轻轻关上门。
孟安京打量着满架子的书,欣慰地说道:“你是个好学的孩子,真好。”
顾立春笑笑,指指凳子示意他坐。
两人相对而坐,气氛压抑而安静。
顾立春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我想具体了解一下孟家的事情。” 孟安京听到这个问题,浑身一颤,他飞快地打量了顾立春一眼,接着又把目光投向别处,默然不语。
顾立春又补充一句:“我只有掌握真实的情况,才能想好对策。”
孟安京喉头哽塞,嘴唇动了几下,才涩声说道:“顾科长,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好。”
顾立春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与其让别人告诉我,还不如我主动打听清楚。”
孟安京意味深长地说道:“不错,你很聪明,比一般人都聪明,你能掌控五场,可是出了红河农场,就不是你所能掌控的。当飓风来临时,再勇敢的海燕也要躲起来。”
顾立春蹙起眉头:“你放心,我有分寸,请把事情告诉我。”
听到这句话,一向平静的孟安京突然变得有些激动:“放心,分寸?你知道上一个说这话的人怎么样了吗?他想为家人伸冤,去抗争,结果他被活生生地打成重伤,我现在都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我们家族遭此劫难,最重要的不是呈血气之勇,是先活着,能活一个是一个。”
顾立春看着他,突然说不出话来。
孟安京霍地站起来,色决然:“你别问了,我什么也不会说。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问这些,我会像保留火种一样保护好自己,把所有危险的萌芽都给掐掉,比如那个江穆,我会抓住他的把柄,再用工农兵大学的名额把他哄走。”
孟安京从来没有一口气跟顾立春说过么多话,他似乎累了,中途停下来,长长地喘了口气,然后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顾立春望着他的背影,心绪很久才平静下来。
他在屋里静坐了半小时,之后,才铺开稿纸写文章。他几乎是一气呵成,半小时一篇文章,一口气写了五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