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切,分明与聂扶荷没什么关系呀。
小孩想不通其中的因果关联,纳闷歪了歪脑袋。
“天书乃是圣物,被寄存于御龙城城中,寻常人无法使用,就连城主,应该也没办法发挥它的一半实力——或是说,直到现在,能做到这件事情的人,不存在于御龙城。”
身侧的少年音慢悠悠:“现在没有,我们不妨往后推测。”
秦萝努力跟上她的思路,小脑袋瓜疯狂运转。
“御龙城最终沦为废墟,说明龙的封印没能解开,前往禁地拔剑的三个人,无一例外全部失败了。”
夏见星摸了摸令牌之上的纹路,语气愈发暧昧不明:“拔剑的法子行不通,而邪魔已然入城,要想重新唤醒龙,城主只剩下唯一一个选择。”
秦萝心下一明。
唯一的选择,便是祭剑。
“御龙城女尊男卑,城主疼爱女儿,因而被残忍祭剑的,定是那个不受宠爱的儿子。”
夏见星道:“小公子被封印入剑,却也没能让龙魂苏醒,整座城池由此而灭,无人生还。许是念念不舍,又许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他以剑灵之体寻见天书,并创造出这一场浩大的幻境。”
她说罢顿了顿,眼中笑意渐渐褪去,莫名显出几分无可奈何:“听起来的确一气呵成……但事实果真如此么?”
聂扶荷默然不语,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夏见星坦然与之对视:“秦萝师妹指出过一点,曾经拯救御龙城的仙人乃是男子,潜渊剑原本的主人,也同样是他。既然如此,为何御龙城要执意以女子为尊,甚至定下‘唯有女子能参加问剑大会、取出潜渊剑’的规则呢?这岂不是在质疑那位身为男子的仙人么?”
秦萝眨了眨眼睛。
对哦,她一直觉得这件事很怪来着。
伏魔录安安静静不说话,不咋咋呼呼地指手画脚,就说明它表示认同。
“这是幻境里最大的逻辑漏洞,以此为基础进行推测,推翻种种不合理的现状,最终能得到一个事实。”
夏见星道:“御龙城灵力稀薄,百姓修为不高,在此地的生活与凡人界如出一辙。可凡人界是个什么模样?男人生来健壮有力,地位水涨船高;女人大多身形矮小,气力亦不如前者那般大,久而久之得不到重用,只能沦为男子的附庸。”
心中一直压着的沉闷石头,终于在此时此刻分崩离析。
秦萝微微睁圆眼睛,在脑海中的无数个片段逐一勾连,如同破碎的拼图慢慢贴合。
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这是被所有人打从一开始便清楚知道、却也被一直忽视着的事实。
眼前的御龙城,根本就是场彻头彻尾的幻境。
“这里是场幻境啊。”
着了男装的少女如释重负般轻声笑笑,伴随铮然一响,拔剑出鞘:“既然一切都是假象,那把城中的某些规则对个调,应该不是难事吧?”
没有什么盼望着自由的小公子,也没有醉仙楼里那些住在小房子中的少年。
如同镜面扭转,一块块拼图被翻转到另一侧,拼接成他们未曾见过的画面。
年纪轻轻的女孩们被禁锢在纸醉金迷的高阁水榭,有时怅然抬头,只能见到仅容两张床铺的逼仄小室,以及模糊不清、自尊全无的苍苍前路。
父母双亡的少女无路可去,为扶养年纪尚小的弟妹,在城中支起一家小小店铺。居心叵测、勾引、浪荡,谣言如雪花,沉甸甸压在肩头。
偌大的城主府里,懵懂的小姐站在高高的围墙之上。她身后是楼宇皇皇、诗词琴筝,跟前开了一树灿烂的梨花,地上落满马车车辙,有几个孩子沿着街边跑过。
年轻的医师来到府中,少女听那人说起遥远的九州与千家宗府,畅想过沙海苍雪,却也在某日无意间听闻,身为城主的父亲打算将她祭剑。
她们连自由欢笑的权利都未曾有过。
“如此一来,被送去祭剑的便不是小公子。”
夏见星眸光微凝,看不清真正的情绪:“……这一场彻底颠倒的幻境,就是你所盼望见到的情景吗,聂扶荷?”
咔擦。
秦萝听见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聂扶荷面无表情站在她们身前,身后是莽莽苍苍的高大后山。
以她的身后为起点,仿佛有人把纸页一点点撕开,夜色被撕裂出一道道细碎的纹路,再顺着这些纹路,裂开越来越大的缝隙。
被勘破幻境之后,幻境会出现裂痕。
山峦、天空、树木尽数碎开,惨白的月光幽幽落下,当秦萝再眨眨眼,透过裂缝见到另一幅全然不同的景象。
血一样的月色流淌如水波,枝叶枯萎败落,化作地上成堆的齑粉。
魔气缠绕在枝头,几乎蔓延视线所及的每一处角落,无处不是死寂压抑,犹如死域。
裂缝之后……便是真正的御龙城。
而透过裂缝,死气与盘踞不散的魔物似乎嗅到了香气,朝着她们慢慢转来。
聂扶荷默然不语,手中清光乍现。
长剑扬起,斩断一道魔气的同时,也将四周所有的留影石斩作飞灰。
聂扶荷看着她的动作,止不住嘲弄的轻笑:“你也想进入禁地,试一试拔剑吗?可不要忘了,潜渊剑唯有男子才能取出,至于你,不过是个穿了男服的小丫头。”
秦萝闻声抬头,恰好撞上对方清明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