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蓝拼了命似的冲出了青楼,一头扎进了夜色中。
然而没过多久,他便感觉到了身后有一阵冷风拂面而过。
“站住。”顾云泽的声音冷的很彻底,带着命令的口吻,他飞身拦在了楚蓝身前。
楚蓝讪讪地笑:“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啊,我以为你得好几天,真巧啊,这么快就遇到了,我刚从九华山下来想要逛逛街市。”
顾云泽没有说话,就站在他面前,眼中的怒意并未消下去。
“巧,真是太巧了,哈哈。”楚蓝尴尬的抬起头,指了指天,“这夜色真美啊,一起回去吗?”
然而顾云泽只是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楚蓝不明所以的挠挠头,尬笑。
“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顾云泽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像是在极力压制自己的火气,“我让你好好在玉生阁中呆着,你却跑来花街柳巷找……”他说到这,难齿于口,便没有再说下去。
“你还不是来了?我怎么知道你会在这里,我早知道你在这里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来啊!”楚蓝奋力的想要甩开他的手,但无奈他拉的实在太紧,便只好作罢。
“我来是因为有事要办,你来是为了什么?”顾云泽只觉得好笑,他的唇角不经意间浮出了讥讽的弧度。
“有事要办?”楚蓝也是冷笑,“来青楼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是来办事的。”
顾云泽没吵过架,被楚蓝这一通反讽,他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逐渐松开拉着他的手,不说话了。
兴许是知道自己有错在先,楚蓝垂下头,忽然开口道:“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喜欢我,这一直以来是我自作多情罢了,有人告诉我,你带我回来不过是因为我有用,让我好好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有用?”顾云泽敛眉,只觉得好笑不已,“你能有什么用?”
楚蓝:“……”
“还有那些话是谁说的?”顾云泽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悦,“你宁愿听别人胡言乱语,也不信我?”
楚蓝:“还能有谁,不就是你那个师傅吗?况且,我也觉得你并不喜欢我。”
“谁说的?”顾云泽反问。
“那还用说吗?”楚蓝不服气道,“你每次都刻意的回避我这个问题,我就算用指甲盖想想也知道你为什么回避啊!”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沉静下来,顾云泽忽然再次拉住了他的手腕,楚蓝能感受到对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然而没有给他多想的几乎,他只觉得呼吸一顿,顾云泽在他的唇上笨拙的亲了一下。
不过短促的一下,楚蓝怔住了,顾云泽的皮肤很凉,连唇瓣都是冰凉的,像是没有任何的温度,然而就是这样如雪般的凉意,在瞬间点燃了他沉寂已久的心。
他的吻如蜻蜓点水般的,只是在楚蓝的唇上点了一下,便想要退后,但楚蓝面色一顿,没有要给他退后的机会,他一把抱住了他,不再有一丝侥幸和胆怯,他的吻是灼热而狂烈的。
顾云泽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平日里的沉稳,他手足无措的只想要抽身而出,然而他每后退一步,楚蓝便向前一步,不多时,他的整张脸便如同火烧云似的,红的通透。
明月别枝,倏然一阵长风掠过,在这初冬的夜晚,仿佛扬起了层层帷幔,干净而澄亮。
怒火在顾云泽的眸中悉数褪去,有与冷意迥然不同的温柔从他眼底缓缓溢出。他沉湎于楚蓝攻城略池般的入侵,在这短暂的时光里,他第一次失了。
“顾云泽。”楚蓝闭眸,感受着炙热中的那点冰凉,千言万语一时不知如何诉说。
顾云泽没有说话,无法抑制的心动如同潮水般汹涌摇荡,几乎快要冲垮了他心底那道阻挡了多年情感的岿然城池,即便他极力平复自己的内心,但如刀绞般钻心的疼痛充斥在他全身的每一处血脉中,如同被人紧紧扼住了咽喉,快要窒息。
从未有过的难堪让他不得不反扣住了楚蓝的手腕,推开。
顾云泽虽身经百战,但禁锢住他情感的那层封印却是致命的,他无法再承受这种疼痛,只得缓缓蹲下身,尽量平缓住呼吸,有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额上冒出,他跪倒在地上,一只手攥紧了胸口的衣襟,力气之大,几乎是快要把衣服扯烂。
“你怎么了?”察觉到了对方的不妥,楚蓝惊慌的蹲下身,想要扶起他,但尚未靠近便感觉到了一阵透骨的寒气,甚至比平时还要浓烈,仿佛让人置身于寒冬。
“怎么回事?你哪里不舒服?心口吗?”他问。
顾云泽摇头,勉强镇定住:“我没事。”
“还说没事?你的脸色都成这样了。”楚蓝焦急的搀住他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然后一手穿过他的腰,把他拉了起来,“我先带你去休息。”
“不,不行,我还有事要做。”顾云泽蹙眉,硬撑着自己站直了身子,“这是以前受伤留下的后遗症,我自己调息整顿一下就好了,你快回九华山吧,天色不早了。”
“可是……”楚蓝迟疑,最终还是摇摇头,“我不回去,我就陪着你,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然而顾云泽只是拧着眉,淡淡回了一句:“胡闹。”
“怎么就胡闹了?”楚蓝眉梢一挑,一本正经的瞎说道,“你现在身体不适,又有这么多仇家,这万一被人暗算死在外面了,那我不就成小鳏夫了?”
“你才小鳏夫。”顾云泽斜了他一眼。
楚蓝:“……”你好像在骂你自己。他忍不住想笑,但看了顾云泽的脸色,极为难堪,便硬是憋了半天,才把快要冲出嗓门的笑声咽了回去。
顾云泽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是在逞口舌之快,便不再说话了,他有些尴尬的别过脸,心里百感交集。
他甚至觉得自己今晚是失了智。
不然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举动?
他自忖一向把感情之事置之身外,不该动情,况且这么多年来,也从未有人靠近过他,依赖过他,久而久之,这傲骨的冷,几乎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
即便如此,他还是极度渴望有人能够带走他内心深处那份寂寥冷漠,与他谈笑有鸿儒。
他也知道,这一生,他本该以天下九州为上,救赎生灵为重,这是他的使命,他也为此而生,但越是这样,那份纯真炽热的感情,便越是他毕生所向,就如同濒临绝境的人渴求一束光那般简单,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的从楚蓝那里挪开,转头望向天空的薄云,明明是唾手可得的东西,此刻却变得极为遥远。
不能,也不该对任何东西动情的。他把最后那一点情绪收入腹中,啃噬血肉的疼痛也在这一刻才算结束。
他咬了咬牙关,随手擦掉了额上的汗,转过身默不作声的狠狠抽了一口凉气,也尽量没让身后的人听出端倪。
“好了。”平复好心后,顾云泽动作僵硬的从楚蓝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冷声命令,“快点回去。”
“为什么?”楚蓝嚷嚷。
顾云泽没有理会他,只是迅速捏诀,凝起了一面水镜,水镜里,是还在寻找楚蓝的李邺。
“我在东市,你们过来把人带回去,”他冷声吩咐着,“若是他再跑出来,我唯你们是问。”
“知道了,小长老。”李邺恭谨回道。
顾云泽没有接话,挥袖,水镜散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