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润娘把身上所有的钱拿出来给她,悄悄说出所求,她干脆应下。小润娘一高兴,抱了抱那孩子,轻得不及方枕头。
替身用得很顺利,小润娘怜悯这对母女,给的钱只多不少,让她们有好吃好喝。玉玫撑过了周岁,她娘很开心,又来给小润娘干活儿时喜滋滋地说,孩子终于能自己撑着坐稳了。
几个时辰后,母女天人永隔。
侥幸活命的小润娘很是记挂她的孩子,奈何自己生死未卜。等到她认为安全了,乔装出去打听得知,母女先前住的房子已被东家另租他人,孩子不知所踪。
小润娘设想过无数可能,越想越觉得凶多吉少,越想越觉得亏欠了孩子。在蝶园安稳住后,她四处寻找孩子的下落,找到凤儿都长大了,仍无结果。
又是一次偶然,程言辉遇见一人伢子拴着一车女娃,对其中一个破口大骂,那女娃木然听着,脸上一点表情没有。他看着不忍,当即买下来。回到蝶园正赶上润娘的婢女被卖走做妾,身边没顺眼的人伺候,他便说刚买了一丫头,人很老实,干活麻利,就是话少人木,问她要不要。
“先领来,我瞧瞧。”
那女娃站到面前,润娘习惯性去翻她领口,而后哭着把人留下。
这些年里她遇见每一个年岁相当的女娃都想方设法这么做。她清楚记得,那个孩子锁骨处有块斗笠形的胎记,而程言辉领来这女娃在同样的位置上也有一块,形状一模一样。
“太小时候的事她记不清了,只记得打记事起就跟在一老乞丐身边四处讨饭,一讨就是八年。老乞丐病死,她便自己讨,讨到十四岁被一老鸨骗进妓院,洗过验过却又卖给人伢子。人伢子打算来富人多的龙州城碰碰运气,把她带来,这才遇见你员外叔叔。”
凤儿万没想到,玉玫那张木头脸背后竟有这样的经历!常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她呢,这些年里怕是人间疾苦尝尽。
“玉玫知道她娘怎么没的吗?”
润娘重重点头。
“娘把来龙去脉全告诉她了。我曾是她的救命恩人,却也是害死她娘的人,且死得那样惨!可她说不恨我,还说,她只知能活着比一切都重要。十几年里她无论多难都只想活,对活着有股莫名的执念,听我讲完一切才懂了,是她娘在天之灵希望她活下去,不枉她替我丧命。”
“那蝶园暗地作何营生,娘的真实身份,您也都说了?”
“说了。她说既然如此,那么与我便有同样的仇人,恳求我将她收入门下,将她养成艳谍,让她有本事为母亲报仇。我不愿意,可她执拗,我只能接受,但在验身的时候发现她———。”
凤儿打断,“她是石女。”
润娘长叹一口,“我知她先天不足,竟不知不足至此。且不说她做不做得成艳谍,为她寻个本分人家嫁了,她也享不得闺房之乐,更不能为人母,真是老天无眼!”
“玉玫这名是娘取的吧?”
润娘摆摆手,“你娘哪会取名,连你的名字都是顺嘴便叫了,碧岚和冰坨子没少为此数落我。玉玫,是她给自己命的。”
这时叩门声响,玉玫回来了。润娘忙做被气坏的模样,给眼眶里打转的泪一个合理由来,凤儿也装做低头认错。
听着玉玫一字一句帮她说好话,软声细语哄润娘莫生气,再想到那一场荒唐,凤儿也觉得对不住她。旁人只道玉玫忠心,对润娘尽心竭力,而今想来,是她有点把润娘当母亲来看。毕竟曾做人替身,她的母亲断是与润娘有几分似的。
凤儿看向妆台,诡谍书就藏在后头,她忽而觉得这传家宝晦气,因它而死的人据她所知便不少,不知道的兴许更多。
谍人真不是个好行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