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风卷残云吃了场宴席,有种过分充盈却又不真实的满足。
汤泉阁内的藤榻硕大宽敞,凤儿和胡之源并排偎在中央,像两只纠缠酣睡的奶猫奶狗,看样子今晚不打算离开这里了。
沉沉一觉后,二人先后醒来,而夜才过叁更。谁也没表现出怪,凤儿知道是公子的药使她脱力疲乏,需要这样的短暂调息,胡之源也当如此。
胡之源先醒的,呆呆盯凤儿看。她忽然睁眼,他躲闪不及,连忙道:“我饿了,你呢?”
怕他笑话自己能吃,凤儿晚膳用得克制,接着忙叨一场大体力活,这会子正又饿又渴。于是她不与他客气,使劲儿点点头,然后心里犯嘀咕:下人都被他差走了,谁来伺候呢?
胡之源这才发觉他命人不许打扰得过于彻底,小禄备好了吃食,可放在哪里他全浑忘了。他光溜溜撅着白屁股挨个柜子开门翻,嘴里絮絮叨叨,手里毫无章法,半点皇子模样不见,活脱脱一个傻小子。
凤儿有点看不下去,也是肚子空得快叫唤,缩缩鼻子深嗅几下,招呼胡之源:“镜后高脚柜右边那格,应该有桂花糖酥和杏仁。”
胡之源将信将疑打开,果真见一点心盒候着,满满一圈杏仁包围挤挤一排桂花糖酥。他惊诧,扭头朝凤儿愣,又看她小手朝下一指。
“紧挨着下面那格里面有牛乳茶,快快拿出来喝吧,放到天亮怕是要馊!”
再开柜门,又让她说中,胡之源错愕不合颌,狐疑问她:“你怎知这些都放哪儿?小禄告诉你的?”
凤儿正欲显摆她的小狗鼻子,忽想起她那国君爹爹曾说过,他鼻子灵是只有他们父女知晓的秘密,于是临时改口扯谎:“之前玉玫看到告诉我的。”?uwenwng(fuwenwng)
胡之源没再多问,依旧没捡回皇子形象,端着吃食摆到榻上,赤条条两腿一盘,捏片桂花糖酥送到凤儿嘴边催她吃。凤儿没接,扯过薄毯示意他披着点,他轻推开,不羁着道:“早让你看光了,这会儿还遮什么羞,你羞你包着,我可是热得慌。”
得得得,人家的地盘人家说得算,凤儿索性百无禁忌,不着片缕抱膝坐,张嘴接了他喂的一片香脆。
俩人如同夜里偷食的小耗子,嘁嚓嘁嚓吃了半晌,肚子有了食,胡之源的话匣子又打开来。
“诶,我现在算你什么人啊?”
开口便夺命,凤儿一时语塞,翻不出完美应答之词。恩客?对是对,但不妥,折辱他身份。情郎?那更不算,方晋都比他更情深得多。那么……
“朋友吧。”
快速掂量后,她只有这个答案。胡之源显然对这答复不满意,闪着晶亮黑眼珠追问。
“朋友?朋友可以共赴巫山?”
凤儿应对自如道:“跟寻常姑娘未必,但跟蝶园的女子便做得成。源源与凤儿可以是朋友,多层皮肉关系,便是更亲一层的朋友。”
“那你跟艾成萧也是朋友?”
凤儿不假思索点头。
“什么程度的朋友?”
这话问得怪,凤儿放下送到齿间的杏仁,歪着脑袋带点审问语气质疑:“四殿下究竟想问什么?”
呦,这会儿不唤源源了,叫回四殿下了,怕是小美人起了嗔意,胡之源忙换回嬉皮笑脸,端着玩笑语气套话。
“我只是好,大岳的精骑大将军若知道你与东燕擎君是亲生父女,他对你的心会不会变。”
凤儿手里的杏仁掉了,强撑镇定看着对面裸身嬉笑的俊俏少年,嗞溜嗞溜饮茶,眉眼弯弯直视她,猜不透这甜美笑靥下藏着什么想法。胡之源特意跑来嘱咐小心招待,果然是早知大胡子东燕客是李光擎。公子直接点明她与李光擎的关系,怕也有让胡之源莫在纠缠之意,不想这初生牛犊不怕虎,大老虎屁股摸不得改摸小老虎的……呃,姑且她算只小老虎吧。
脑中杂念纷纷,沉默又不能,凤儿反问他:“那么敢问源源,你对凤儿的心会变吗?”
胡之源嘴里杏仁嚼得嘎嘣脆响,速速囫囵吞咽,呼吸渐重,眉头紧蹙,手也渐渐握成拳。看他不对劲,凤儿刚想问他是不舒服还是怎么,他忽然拳头咣咣捶上藤榻,极度丧气地一通哎呀。凤儿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能眼睁睁看他捶够了便揪头发,最后重重放挺身子一蹬腿,发出一声带哭腔的哼唧。
他这是作啥呢?凤儿糊涂,把吃食挪到地上躺到他身边,顺顺他抓乱一头鸟窝细声安抚。
“源源怎么了?别吓我。”
胡之源骨碌一翻身把她压到身下,照着颈面乱啃,啃够了捧着脸端详,边打量边嘟囔:“为什么不是你呢?为什么他不早些来呢?早些知道他是你生父,你是东燕的金枝玉叶,我是不是就能……就能……哎呀!不可能,根本不可能!早些父皇还在,父皇不在了二哥才能回来,二哥回来他才来,他来了你才知道你自己什么身份,所以不可能,终是不可能……”
嘟囔完毕,胡之源脸埋进她颈窝里继续哼唧,委屈,不甘,像未如愿又无可奈何只能作闹发泄的孩童。至此凤儿大抵猜到他为何这般,苦口婆心哄起来。
“万般皆是缘,既无那份缘,那便珍惜眼前欢愉,源源无需沮丧感慨。生为皇子,身不由己是天注定,你不痛快,那位北戎公主何尝不是。你既与她同病相怜,该相互体谅包容,守好皇嗣本职,为两国和睦也应相敬如宾,才不枉……”